时人敬奉树灵，以树为社加其祀礼由来已久，立树为社往往选择修茂树林，论语中就有提“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树种即神种。这无名树盘踞山头，垂红如穗，密密麻麻的气根一分为二，如两只指尖、腕部相接的手掌，拱起的中空部分悬着一块木板，上设香炉，气势非凡。
龙骨是第一个到的却没有直接走近，而是站在一旁的石桌边静静地看着面前这颗无名树。他见无名树外形与榕树相似，根系发达，所生气根蜿蜒下垂，与树枝树干纵横交错，盘根露爪，很有遒劲昂然的气势。最奇特的要属树上丰产的青红果，两果并蒂而结，均呈蚕豆状，左右各一，静挂枝头。
龙骨什么动作也没有，远远站在那里看了半天，袁旜一转过弯就见到他立在山头，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影在山风裹挟之下越发消瘦，两撮弯曲的额发被风掀开，深黑濡湿的眼眸里布满了阴郁淡漠。
袁旜看得悚然一惊，平日里龙骨虽然话少，但一直细致平和，旁人只会觉得他是个寡言少语的少年，如此疏离冰冷的样子袁旜也是第一次见到。见他整个人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暗色，了无生趣一般，袁旜曲起手指，正叫“龙骨”，身后焦鳇猛然蹿出，直奔石桌而去，一屁股落座在龙骨跟前，喘着粗气吼道：“这山也太陡了，我看这里人少多半是因为路太难走了。唉，热死我了，渴死我了，袁兄，你怎么站那儿不上来？”
袁旜闻言走过去，一边留意着龙骨，方才焦鳇开口的短短一瞬，他见龙骨眼底阴影已收敛干净，恢复成往昔敦朴的模样，迎上来站在他身侧。龙骨身量本就不高，恭顺立于右侧，袁旜略一低头甚至能将他黑黑密密的睫毛鉴得一清二楚。
龙骨声音清鸣，问他有何吩咐。
袁旜看了眼一旁汗流浃背的焦鳇，只轻轻一笑，面对着无名树问他：“怎么不走近看看？”
龙骨摇头：“公子不必，我在此处也能看清。”
焦鳇起身，反驳：“立这么远看什么？我们走了这么远，可不是让你傻站着的。我看那边还有香炉，不管它灵不灵，我们也烧香拜拜，也不枉此行了。”
他第一个大踏步走到树上，绕着无名树转了一圈，啧啧称奇：“袁兄你看这树上当真有青红果，这边这是青青果，还有红红果，你看你快来看。”焦鳇像个孩童一样雀跃，嗓音都扬高变调。袁旜跟着过去抬头往上看，紧紧挨挨的树叶里有阳光渗漏，一丝一缕地落在他眉眼，果真见到那青果碧绿青翠，红果丹豔妖异，均透着亮津津的光泽，诱人得很，不禁喟叹造物主之奇妙。
焦鳇也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以扇挡脸道：“袁兄，你看那青红果的样子像不像人肾？”
袁旜细看，果真如此，越看越奇怪，道：“焦公子你说这青红果的区别会不会只是因为两种成熟程度不一样而导致果皮的颜色不一样，而非传言里的阴阳之说？”
在他的认知里，阴阳五行虽也有色彩之说，只知金为白、木为青、水为黑、火为赤、土为黄，而木曰曲直，火曰炎上，两种特性同其它特性相互资生和制约，未有直接必然的联系。
若真以阴阳来论断，甲木为阳，乙木为阴，树上青红果都该属阳性。
焦鳇简单粗暴道：“你管它那么多呢，打下来试试就不知道了。”他正愁没有借口试那果子长得牢不牢固，瞄了一对青红果，用手绷着气根扯了又扯，树上的青红果纹丝不动。焦鳇又跟着挽起袖子，揪着气根踩着树干往上爬，树下袁旜道：“焦公子，小心一点。”
焦鳇：“放心吧，这气根结实着。”
他当是属猴，三两下就爬到树上，弓身在枝丛里看来看去，选了一对又大又香的青红果，道：“这个好。”
袁旜问：“怎么样，摘得掉吗？”
焦鳇手捧着果壁，小心翼翼地攀扯，青红果一动不动，他又用手掐着瓜蒂处，瓜蒂硬如生铁，最后他掏出小刀，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了，结果只是划破了深褐色的树皮。他朝树下喊：“这个真的弄不掉。”
袁旜：“那焦公子，你先下来吧，树上太危险了。”
焦鳇将刀收回刀鞘，应了声好，反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他本想着原路返回，没想到靴底一滑，从树干上径直掉了下去。慌乱中他一双手在空中乱抓，扯着一茬枝叶，只听到清脆啵地一下，手里拽下两物。往下一看是一对并蒂而生的青红果，焦鳇正高兴，一个屁股墩投落在地上，双臂里还稳稳地抱着两个青红果。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的功夫已经被袁旜和跑过来的龙骨拉起。
焦鳇道：“怎么这么容易？”
袁旜看他木木的样子，问他：“怎么样焦公子，你有没有摔着哪儿？”
焦鳇摇头，举着青红果如获至宝拿给袁旜和龙骨看：“你们看，这就是青红果。嘿嘿，没想到我摔倒摔对了，之前怎么弄也拔不掉这果子，刚才一下就摘了下来。”
看他喜笑颜开的样子哪会有事，袁旜扶额笑得有些无奈，应和他：“是啊焦公子，看样子你会有段好姻缘。”
焦鳇抱着他的青红果深吸一口气，抬头貌似惋惜：“可惜我刚才在树上看到一对更大更好的，要是摘的是那个就好了。”又捏着那青红果研究：“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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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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