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一把剑，一壶酒，堪堪便是一生。远望处，有巍巍前朝宫墙，破碎的瓦片折射出光辉。雨燕在风中低低飞翔，从我身侧掠过，从战马身侧掠过，羽翼上沉淀的墨色深深浅浅深深，铺陈出千年万年的传奇。
雕梁画栋艳色斑驳。我拨开丛生青草，眼见那密林深处，尚存先人的楼阁。我抚摩朱漆，朱漆之下木纹纵横交错。我听到当年雨雪纷纷。
江南烟雨，塞北征尘。过往似一场梦。这半生如梦。
穿花的蛱蝶深深深深现，点水的蜻蜓款款款款飞。我牵着白马，踏着春踏着夏踏着秋踏着冬，我步步踏进荒芜的城。城楼下角声依稀可闻，城门上鲜血黯沉。
风来，雨来，吹醒了我，吹醒了梦。
梦醒了。庄周的梦，蝴蝶的梦。和我的梦。
梦醒了。仅我一人，携剑饮酒，瘦马独行。
天涯，在何方？天光月影笼罩着颓圮城墙，零落萧索了几番，晨钟暮鼓都已泪痕斑斑，胸中轰鸣声却铿锵震荡如旧。
深夜，深夜，深雪夜。我爬上高高的山岗，越过零乱的枝干，眺望北方故土。千里冰封，王城落雪，檐下燕巢空。
山风席卷而来的是悲苦还是悲苦，是哀恸还是哀恸。前朝，在何处？战衣如雪，宝剑如星，化作风化作雨化作尘土化作叹息。
一剑风霜，白马已老，少年何处？
醉眼朦胧，醉眼朦胧。我透过雾气隐隐远水迢迢，望向遥遥青山以北。似见如火黄昏，似见亭亭楼阁。耳侧骤然轰鸣，山峦草木倏忽间消散断裂，化作夜空里星辰点点，我也粉身碎骨在其间，随之片片倾落，我与草木一起埋葬，葬在黄土下，葬在山河间。
石阶冰冷，石阶冷如冰。我再醒来时仍躺在城前青石阶上，这难道又是另一场深深的深深的大梦。白马在低鸣，剑在怀中躁动。
是梦中梦。我猛然惊觉，我回头看那年那月，那绵延万里的城。塞北的烽烟飞扬，青山埋了忠骨，万里长河挟着离人血泪，千万载滚滚奔流。眼前是失地，是故国；身后是平生意气，是忠肝义胆。
战马嘶鸣，夜风穿林。一壶热酒浇不暖渐冷的血，雁声唤不醒深沉的夜。我伸手抚上剑柄，听那宝剑也在呜咽。是长眠还是长梦？梦醒后我是生者还是死灵？故国仍在吗？故乡依旧吗？故人是在红尘中渐渐变老，还是在意气风发时便已死去？
我自梦中的梦中醒来，我在梦中的梦中跋涉。是暮年梦见了少年，是死梦见了生？
我自梦中醒来，我自梦中醒来，我自梦中醒来。
一梦少年，二梦垂暮，三梦濒死——梦醒是灯火煌煌，却仍像梦。
高楼替了军帐，电灯替了油灯，几百年匆匆、匆匆逝去，而山河旧容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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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11
其实是2015年下半年写的，当时刚升高一。
因为住宿拿不了手机电脑所以2018年初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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