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华灯结彩。
今日是太子殿下大喜的日子，太子妃是老丞相家的小女儿，年方十八，生的不算国色天香，倒也端庄秀丽。
这姑娘季铭渊认得，当年国宴上一舞惊鸿，赢得满堂喝彩，宴席中却偷跑了出去，正好与出门透气的季铭渊碰上，两人聊了很久，她说父亲要把她嫁给太子，她说她不愿，她说太尉大人你能不能帮我？
她是个好姑娘，但官宦世家的女儿，命运总是无法由自己来掌握。季铭渊没办法。
所以今天她出嫁了，政治联姻，嫁给一个不对的人。
她的夫君是当朝太子，若一切顺利，太子登基，她将成为皇后，母仪天下。这样的好姑娘，若这样的丈夫都嫁不得，那要嫁给谁？嫁给九皇子怎么样？太尉大人觉得不行。
宫外，茶楼二层。
“殿下。”季铭渊抬头看向戚宗，眸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戚宗收回看向街道的目光，对上季铭渊的双眸，低沉的音色悦耳又优雅，“何事？”
季铭渊向来是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的，摩挲着手中的酒杯，轻轻地道:“你将来……娶王妃的时候，也会是这样的场面吧？十里红妆……”
戚宗望着他，浅浅的笑，“为什么一定是红妆呢？我的王妃想要什么，我便给他什么。”
季铭渊低着头，扯了一抹微笑，“殿下选王妃……可一定要擦亮眼睛，要找一个模样周正的，性格温柔的，贤惠孝顺的……”越说越觉得难受，谁家的小姐修了多少辈子的福气，才能嫁给他记挂了这么多年的殿下……
“太尉大人是不是醉了？”戚宗伸手摸了摸季铭渊的脸，好像是有点热。
季铭渊却好像没感觉到似的，低着头自顾自地道:“但是你不能强迫她……那会变成悲剧的。她要是不想嫁，你就换个人娶，反正天下女子那么多……不，是我糊涂了，有谁会拒绝你呢？”说到这儿，他自嘲似的笑了笑。
戚宗看出他是真的醉了，语气不由放轻了许多，“阿渊，我送你回府吧？”
季铭渊抬眼，低低地唤他，“殿下……”
戚宗对上那双湿漉漉水润润的眸子，瞬间感觉心里一片柔软，“何事？”
季铭渊近乎痴迷地凝视着他，没说话。放在往常他肯定是不敢这样的，但今天他喝醉了，便无所谓礼数。
戚宗抿唇，“我不要娶王妃了，我要我爱的人做皇后。太尉大人，你可愿意？”
季铭渊闻言心情愈发凄然，要我冒着生命危险追随你夺嫡，就仅仅是为了给你心爱之人一个后位？但……我又如何能拒绝……
彼时太子刚刚迎娶丞相之女，风头正盛，三皇子随军出征，战果累累，而九皇子一直是出了名的逍遥闲散……季铭渊眸中闪过决然之色，跟着这个人，就是搏一把又如何？
“微臣，必生死相随。”他这话不单单是在表忠心，也有自己的一些私心在里面……
戚宗原本也是无心皇位的，待太子登基，随便找个封地做个逍遥王爷，倒也快活。但今天他突然发现，有些事……没有权利，是根本做不到的。
戚宗见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也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但并没有点破，反而抿唇笑了，“如此甚好。”
自那日以后，九皇子戚宗的才能开始被皇帝重视，三年里，他的势力迅速崛起，甚至后来居上，隐隐有些压过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头，九党中带头的就是太尉季铭渊。
季铭渊身为太尉，执掌兵权，太子和三皇子自然争相拉拢，但他向来不参与夺嫡党争，立场不偏不倚，倒也谁都不得罪。如今戚宗入场，季铭渊毫不犹豫带头倒向，竟是同时开罪了两位皇子，官位岌岌可危不说，甚至连人身安全都无法得到保证。
偏偏在这时，皇帝疑心渐起，戚宗选择放弃了他，主动将他革去官职，贬为庶民，以消除皇帝的戒心。
皇帝的疑心是消除了，季铭渊却着实是心寒不已。
“殿下……”走前一晚，季铭渊去找了戚宗，他们二人已经有接近一个月没见了。
“何事？”戚宗还是那副老样子，沉稳又优雅。
可季铭渊就是觉得他变了，朝堂党争，让他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我……是弃子吗？”他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脸上血色尽褪。
戚宗温温柔柔地笑，“怎么会呢？大人只是不需要再做太尉了。”
革去官职……不需要再做太尉，可不就是不需要他了么？他是被舍弃的那个……
“为了大人的安全考虑，我建议你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如何？”
季铭渊眼眶一红，现在竟然要将他赶出京城？但自己……又怎么能拒绝。
“好。”
戚宗也未多说，只将自己的近侍叫了过来，“祁冽，你跟着大人，保护好他。季大人若有半点闪失，我定饶不了你。”
祁冽自小习武，一直都是戚宗的保命王牌，在这种多事之秋被指派去保护别人，自然颇有微词，但却被戚宗一个眼神给压住了。
戚宗想了想，又道:“你去太医院把宋骞也叫上，他是御医中才学最出挑的一个，也比你一介武夫要会照顾人一些，有你们两个在我才放心。”
祁冽道:“太医院突然少了个人，陛下会不会起疑？”
“放心，陛下那边我来想办法。”
季铭渊听他安排，也没出声，心说监视的人一个不够，还要两个，实在叫人心寒。
“阿渊。”戚宗扶着他的肩膀凝视着他，“等我。”
戚宗就算是在私下里也从未这样叫过他，季铭渊一颤，眼泪突然不受控制般滴滴答答滚落。虽然叫他走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但为何……还是如此舍不得。
戚宗轻叹着捏了捏他的肩，也没什么特殊的举动，“好了……走吧。”
季铭渊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弯腰拱手，朗声道:“望殿下如愿，君临天下。”
接着决然转身，好似全无留恋。
但根据祁冽回忆，季大人那一整天眼眶都是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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