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亦领命去查王小姐下落，出了衙门之后毫不犹豫就转头回了家……单独出外勤的好处就在这里了，去哪儿都没人知道。
但钟亦这趟回家确实是有事要办的，要去匪窝，总不能一身官服，怪嚣张的……
钟亦家很冷清。林氏当年改姓分流时，钟亦父亲一脉单独分了出来，钟亦是家中独子，父母接连去世之后，整个宅子便空旷下来，很多时候他都不愿回来。
俗话说盛极必衰，林氏当年在极盛之时选择急流勇退，未尝没有这方面考虑。总归是天理循环，修道之人也更看重这些。
钟亦的衣裳除了官服和道袍之外也没剩几件，挑了个耐脏的玄黑色袍子换上，整理了一下仪表。镜中人身姿挺拔如松，一头黑发高高束起，钟亦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若这头发是花白的，自己凭着祖传的手艺也能养家糊口了，犯不着另谋出路。
他嘴唇略薄，唇色也偏淡，稍稍一抿便显得淡漠凉薄不近人情。
他好像天生就对情绪不太敏感，父母去世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太大涟漪，但好在他早已习惯了伪装，跟别人一样，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倒也没显得特殊。
他脸上仿佛有张空白的面具，可以随便画点什么样的表情和情绪，就连最容易露馅的眼神都无懈可击。
换句话说，天生的戏精。
“这哪有落草为寇的样子啊。”钟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愁。
没错，他打算打入敌人内部，去做个卧底！一个小县城也就几百户人家，山匪能有多少？顶天三五十人吧，钟亦觉得，以自己的身手，借助地势，想跑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干脆就说民间道士不好混，弃明投暗了算了。”钟亦往腰间的小布袋里塞了几张雷击符，胸前的口袋里也塞了几张驱魔符，甚至把自己闲着无聊画的平安符都带上了，开光？不好意思，林家有这个说法，钟家可没有。
看着老爹留下的拂尘铜钱剑和桃木剑，钟亦又开始犹豫，带上这些会不会更像一点啊……
说来惭愧，一个正牌道士居然在考虑怎么样才能更像一个道士。
原因也好理解，林家在钟亦很小的时候就分流了，他并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驱魔法事等等的教育，都是自己照着书研究，但又研究不透，看不懂的地方就自己猜，另辟蹊径，这样一来，他跟原本林家子弟的风范就有很大区别了——尽管他一直坚信自己用的就是林家正统道法。
比如，他从来不用剑，驱魔从来不开坛做法，从来用不上糯米香烛，老爹留下的糯米早多少年前就吃光了。这要是林家老祖宗看见，指不定都要给气活过来。
这座山很大，上山的路也不止一条，钟亦选择从崔二上山的这条路，也就是发现尸体的路继续往上走。
此时仍是上午，山里空气很湿润，如果忽略掉隐隐的血腥味，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
等等……忽略掉血腥味？
钟亦蹙眉，好像……有妖气。
这种深山老林里，会化形的不会化形的小妖有三五十只都是很正常的事，但大家基本上都是乖乖巧巧修炼自己的，道士们也不会找这些刚懂事的妖崽子们的麻烦，平白坏人修行，可是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的，就算是还没化形，恐怕也不会太友好。之前因为现场血腥味太浓，居然都忽略了是否有妖气，真是失职。
钟亦毫无诚意地反思了一小会儿，翻腾自己带来的小布包。
林氏的罗盘，钟亦也是用不明白的，但他会画符啊。
二指并拢捏了张追踪符，默念咒语以真气点燃，青烟袅袅上升，却在半空拐了个标准的直角弯，笔直指向西北，毫无意外，是在深山。说起来，钟亦也没个长辈带着，自己的真气没练岔了走火入魔也是祖宗保佑。
钟亦一松手，看着燃烧完的符灰呈一整片扭曲着飘落，跌在地上，表情分毫没变，语气也是毫无波澜，“哦，居然化形了，看来可以交流，那我来打扰打扰，问几个问题你没意见吧。”
这种追踪符，能指出附近妖气鬼气最浓的方向，若是鬼，符灰会消失，普通小妖，符灰会碎成粉末，像这样燃烧完的符灰完全不碎的，是刚刚化形的小妖或实力稍强的大妖，要是再强一些的话，追踪符根本点不燃。
这些符箓的画法和使用方法，也是他在老爹的书房里翻出来的，书名简单粗暴，《符箓大全》。
钟亦将符灰踩碎碾进泥土，掸掸长袍，沿着追踪符指引的方向，进了深山。
却没见反方向一个隐匿了气息的人影，挑着眉目送他一步步远去，接着消失在原地。
钟亦依靠外挂一般的追踪符和自己极强的方向感，顺利找到了一个坐落在深山中的大妖洞府……等等，山寨？
确实是个颇有土匪风格的山寨，大门牌匾上原本应该有三个字，但前两个字已经脱落了，只剩一个“寨”字依稀可辨。也不知有多少年头了……
“这年头……流行大妖占山为王？”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一人嗖嗖从院子里窜出来，拿长矛指着自己，一脸严肃警惕。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清风寨？”
钟亦观察了一下，发现此人头上顶着一对儿毛茸茸的耳朵，身后还有一条尾巴……竟然是个化形不完全的小妖！追踪符指引的可能就是他的方向，而指使小妖看门的人，应该完全有不让追踪符燃烧的实力，重要的是自己竟然到此刻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什么时候山里的小妖们都这么有组织有纪律了？这根本不是匪窝，而是妖窟！
钟亦电光火石之间内心的想法居然是，就算自己因公殉职被李大人知道了，官府也用不着发抚恤金……因为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坐坐？”
悠远的声音仿佛自带回响，响彻在山寨所有人和妖的耳边。
拦路小妖自觉躬身让开，此刻，山寨大门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向他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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