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旻与裴固相视一眼，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进得小书房，裴固拉着丁旻单膝跪下行礼，李晞受了，又赐两人座。
“这回叫你们来，商议点事情。”李晞道，“我看各司名录，发现有许多闲人，我以为，不妨清理了去，精简人员，留下的那些，自然多领俸禄。横竖都是吃我家的钱粮，养一个能人一个米虫，一共给十两银子，不如养一个能人，一共给十两银子。”
丁旻搞不懂为什么李家人都喜欢和不涉朝政的两卫说政事。
裴固却道：“一切由陛下决定。”
李晞又说：“我还看了安护司的卷宗，发现一件事儿。”
裴固没接话。
丁旻见气氛凝滞，便说：“是什么？”
李晞这才说：“去年查拐子，他们供了不少，有些人将自己拐孩子的去向都说了，我想着不如做点事情，可又有些忐忑，便问问你们两个的意思。”
裴固说：“陛下，我和丁卫首都不通政事，怕是没有什么有用的看法。”
李晞不以为意：“正是你们两个不通政事才问，只以寻常人家的想法说罢了。”
原来李晞是想将那些被拐走的孩子送回父母身边，又苦于各家想法不一。若是拐子卖孩子给富户，那孩子在富户家娇养大了，要他回农户家里，自然不愿意。可若是孩子在买家过得不好，偏又染了一身坏脾气，自家父母怕是也不想要。
他说完后，裴固看了一眼丁旻，说：“若是小孩子拐走，大可追回，若是成年，再不要提。”
李晞看了看丁旻。
丁旻想一想，说：“依我看来，不若将各家父母、孩子此时的状况整理一番，先不令彼此知道具体在何处，只说这会儿是什么样，若是双方都愿，那便由官府牵线见一见，若是有一方不愿，也就从此罢休。那买孩子的人家，未必知法犯法，兴许拐子也诈他们，只说自家亲戚生养太多，若是双方不见，买孩子的人家须得给丢了孩子的人家钱，供老来使用。”
李晞闻言，双目放亮，“好极！”
丁旻看他这样还是个少年，嘴角带起笑来
李晞草草写完，放在一边，又说：“今日叫你们两个来，实则只有这件事，因放在朝堂上讲，那些老顽固又东拉西扯些别的，实在烦人，且他们家里没丢过什么人，从来也不跟市井接触，自然不晓得那些父母的心。”
裴固不答。
李晞又说：“你们两个果然有办法——此事若成，自然有赏，想要什么，不妨现在说说。”
丁旻心道：此事若成，有赏无赏都无所谓。
孰料裴固说：“臣有一事。”
李晞也愣了，过了会儿才说：“请说。”
“臣年纪大了，虎骁卫首一职，还是让给年轻人更好。”裴固道，“臣自来飞柳城，已二十多年，期间从未见过父亲，母亲也只去年见了一回，委实思念双亲。”
丁旻愕然。
虽说早就跟裴固合计好要引退，可他怎么突然说起来？李晞刚刚登基，一切还未上手，且甄应诲没捋下去……
但他决议跟裴固共进退，由是也说：“臣自觉年岁也上来，精力不济，又……又倾慕他人，不好留在宫里，也请陛下开恩。”
李晞皱着眉不说话。
裴固又说一遍，李晞腾地起身，走到两人身边。
“丁旻，裴家哥哥。”他难以置信地说，“你……你们两个……怎地忽然一起要走？我……你们就算可怜可怜我，我刚登基，这才一天，你们两个便不拿我当亲弟弟，也念在咱们一块儿长大，我似你弟弟，多留几日，不好么？”
丁旻立时心软。
他偷偷瞥裴固，却见裴固抬起头，说：“陛下心中早有人选，何必如此呢？”
李晞的表情变了。
那喊着“丁旻”和“裴家哥哥”时候又可怜又少年气的表情变成城府深沉的帝王神色，李晞蹲下来，歪头看裴固。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裴固目不斜视：“我没发现你，我发现的是温琅。”
李晞一怔，哈哈大笑。
“果然……裴家哥哥，我不是故意骗你。”这会儿，李晞像个孩子，有着天真且天生的残忍。
裴固看向他：“对，你不是故意骗我，你也没骗过人，你不过是跟我一样，将真话减去几分。”
李晞盘腿坐下，笑说：“对，骗人很容易被发现，而减去真话达成的效果，比骗人要更好。”
丁旻觉得跟不上两人的话，怎么就李晞骗人了？
“温琅怎么给你抓到……罢了，也无所谓。”李晞叹气道，“横竖温琅在你眼里不是个要紧人物，正如从前一样，父皇让你教他，本意是让你踢开丁旻，将自己所学全部教给温琅，可你就是不肯。”
“哦。”
丁旻听不下去，问说：“陛下，裴大人，你们说什么呢？”
裴固冷笑：“说跟你没关系的事情。”
丁旻火气噌噌上来，却得按着不发作。
李晞玩着袖口，道：“我还以为能骗得裴家哥哥一世，不想这会儿就露馅儿，可怎么办好呢……本想装着可怜，要你们两个往后死心塌地做我左膀右臂，果然强求不来。”
“你已经有了左膀右臂，难道要长四条胳膊？”裴固的伶牙俐齿头一次对着李晞，“温琅一开始就不是陛下的人，是你的人，我自打想通这点，其他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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