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李昀与甄应诲谈话的,除了他们两个,兴许再无旁人。那天奉盛朝的正相见他“女儿”时,罕见地没有多说什么,只寒暄几句便走了。
甄应诲走后,甄皇后坐在原处,想了好一会儿。
她面色不太好,抬手叫来那大宫女,问:“甄相同太子说了什么?”
宫女便摇头:“婢子没有听见。”
甄皇后也没多问,起身走出去,见李静允由几个嬷嬷领着,正从李纯那儿过来,手腕上又套一对巧妙的金响铃镯子。
她见了李静允,脸色更不好看。
眼见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到腊月十五,还有八天就正式进年节里头,飞柳城还是没下雪。天虽一直阴阴的,却是堆在头顶,不见往下掉东西。李纯烦得很,拟了两三稿的罪己诏,都觉得不甚满意。其实他压根儿不觉得写罪己诏有用——老天爷不给下雪,跟他有什么关系?弘兆祖屠十万流民那年还不是风调雨顺。
但是满朝文臣就看重这玩意儿,虽不敢明讲,私下都觉得皇帝的德行与天候挂钩。李纯倒想自己有那么厉害,到时候看哪个朝臣磨磨唧唧的烦人,就打雷劈他。
然而劈不了,于是李纯认命地开始写第四稿罪己诏。
提笔写到第二个字,他忽而想起,好几日没见太子了。
仿佛太子在宫中已经人间蒸发,李纯左思右想,觉得近日委实因为李晞媳妇儿有了身子就慢待这个儿子,遂让人去请。
太子来了之后,李纯很是吃惊。
不过几日功夫,他竟瘦得脸颊凹陷下去,嘴唇也透着一股灰败。
“你病了?”李纯问,“找御医来看看?”
李昀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点儿笑容。
李纯觉着他笑得有些瘆人。
李昀没回答他的话,反而说:“父皇,儿臣听说天星鉴那头占卜,近年节仍不下雪,昭示明年秋收不利。”
李纯正为这事情烦心,听他说起,原本生出的怜惜少了一点。
“嗯。”李纯讲完,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又说:“写罪己诏呢。”
李昀道:“父皇莫要怪罪自己,天候变化,变得不好,跟父皇有什么干系?父皇不若先试试虔心祈求……”
“求什么?”李纯说,“也不知道求个谁……”
但罪己诏写不出是真的,李纯为此事烦心也是真的,李昀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办法,至少能够堵住群臣的嘴巴,说不定过两日就暴雪了呢。
“行吧,明日起各宫主人闭门祈雪,吃点儿素的。”李纯挥挥手,“你走罢,看你身子不太好,你就不用跟着吃素了,等会儿让御医过去瞧瞧。”
李昀躬身行礼告退。
他走出去,李晞进来。李昀本要离开,却又停下脚步。
只听得里头李纯一声暴喝:“不陪着你那皇子妃,来我这里作甚?”
李晞嘻嘻笑:“她嫌我好久不来给父皇请安,督促我来。”
李纯又骂一句,然而话语带笑,两人声音渐小,却能听见,正是漫无边际的闲谈,从伏云绮肚子里的孩子谈到下雪。
李纯说:“一群狗娘养的,有事办不了,出了事情便要我下罪己诏,什么玩意儿!一个月五六百的银子,白白养这群不中用的!”
李晞说:“嗳,父皇不要生气嘛。”
“我本不生气,我见了你生气。”李纯说。
后头李晞又笑,李纯也绷不住,一并笑起来。
外头太子本就显得病恹恹的脸更是蒙上一层死灰,半晌他才咧出点儿笑,失魂落魄的挪回自己宫里去了。
到晚上,陈余来值夜,见太子躺在榻上,拉住宫女悄声问,那宫女也悄声回答。
“陈卫!太子殿下今日从书房回来,便躺着没挪窝,咱们见殿下心情不好,也不敢打扰,正是等陈卫来呢。”
陈余便过去,细声道:“殿下可是不舒服?”
李昀的眼珠一转,木呆呆的落在陈余脸上,看他一会儿,落下泪来。
“我哪里是不舒服。”李昀哽咽道,“不过想明白、看明白了。”
陈余心中纳罕,仍旧好声好气的劝,只是总没劝到点子上。李昀看他这样,更觉悲凉。
原来他不单是在李纯眼里比不过李晞,更是样样比不过。
本以为陈余之于自己,正像丁旻之于李晞,却不想丁旻是懂李晞心事的人,陈余却不懂自己。
李昀长叹一声:“罢了。明**替我送两个口信出去罢。”
陈余忙说:“殿下请讲。”
李昀又出神一会儿,才说:“就说二十三下雪。”
“给城北小院……”
“还有甄相。”李昀说,“他自然知道怎么办。”
陈余应下,又亲自服侍太子吃了些东西,洗漱过后去睡着。外头风声很大,他没听见后头细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温琅疾步走去李纯的书房,附着耳朵,将自己听到的东西说个干净。
李纯不见恼火,只摆摆手:“明日叫裴金城来。”
他说完,回书房后头的卧房摸了会儿,摸出半枚虎符,放在掌心掂量几下,搁在一边。
“把这些话也告诉松先生。”李纯说,“你应当能找得到他罢?”
李纯目光炯炯,看得温琅有些心虚。他垂头说:“臣试一试,若他在飞柳城内,应当找得到。”
次日裴固便被唤入宫中,不知李纯和他说了什么,只是回去南营之后,又过半日,四边城门忽然放宽了限制。原本近年节时分,若是路引上暗暗写明与修者有些关系的,必然被卡在外头不许入内,可是这回却是一律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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