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旻没多问,只从名单下头压着的请辞奏章里抽出陈余那份,单独放在最下面。将一应物件交给安礼司,丁旻回去之后,见一堆半大孩子凑在一处歇息,瞅他来了,赶忙站好。
丁旻说:“散了散了,别站这儿。”
那群孩子便去各处阴凉地坐下休息,有几个要将衣服解开点,被丁旻喝住:“做什么呢!”
“丁、丁卫首……热。”
“忍着。”丁旻说,“这才三月尾巴,到四月你再喊热。”见他们脸上不忿,又说,“我穿的比你多,我说热了吗?我都没说热,你好意思吗?”
那几个孩子遂说:“不好意思。”
丁旻点头:“宫里不比馆里,馆里教习看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不爱说你们,也是心疼你们。既然来了这头,人多口杂,行止注意。”
几个孩子细声说:“知道了。”
丁旻走两步,又顿足转头说:“嘴巴管住,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别出去碎。外头听见看见的,也别在这儿念叨,当自己是个聋子哑巴,懂吗?”
兴许是丁旻神色过于认真,几个小孩儿有点儿吓着的模样,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丁旻这才放心走了。
但讲两句是没用的,这几个孩子家里背景都深,过几日便要露出原本形状,不知道天高地厚,总得出点儿事情才知道害怕。丁旻不欲再管,横竖越管越惹人烦,不若等他们自己闹到不好收场,再出面教训。
至于是哪个蠢材不好收场,最后没法收场,与丁旻无关。反正历年进宫的新飞龙卫,不是都能留下。
他揣着陈余的请辞奏章,要去太子宫里放下,一路分花拂柳,小径里沾了一身鹅黄花粉,掸了半日才掸干净。站门口理理衣衫,等小太监知会时,李静独从右手花丛处拐过来。
丁旻觉得有点儿晦气。
——他看李家哪个都晦气,除了李晞和李纯。他倒是尊敬长公主,但尊敬的原因是积年累月也见不到一回,李静知比起“人”更像是画上的漂亮仙女,不真实,也就无关紧要。
对于李静独……
那是格外觉着晦气了。
不单是李静独曾经设计想把他弄到自己宫里,还连带着她不想嫁个体态肥胖的驸马,偏不肯与李纯好好说,要让裴固顶上红盖头杀人。虽则那日丁旻就在喜榻下面躺着,手里捏着一柄切水果的银刀子,预备万一驸马没喝到背过去,得下手伪装成不慎割破喉管。
好在那日驸马高兴,劝酒来者不拒,没用到见血的杀招。那时候丁旻大概就跟今日见到的新飞龙卫差不多年纪,跟裴固两个坐在盖着绣鸳鸯红缎的圆桌边,都戴着蚕丝手套,好不留指印。新房里烛火盈盈,芯子一点点往下烧,把金粉填的囍字烧去大半。
裴固那时候身量没有长开,兼之天生不长太多肉,瘦瘦长长的穿着李静独的婚衣,坠珍珠的喜帕一半掀到后头,拿来遮脸的红纱团扇给丁旻扇着风。
可真是好看。
那天丁旻也穿了红,飞龙卫的红衣,因是去参加公主的婚礼,更是换上绣暗纹的华服。
配起来看,也像成婚。
只是丁旻的红衣有纯黑的里子,中衣也是黑的,便像是在自己的新婚之夜预备好了去给人送葬。
两人等到天将明,最黑的时刻,驸马在床上躺着,喉咙咯咯响了一声,然后哕出一口气,头一歪,死了。
裴固手脚麻利地将压在心口的铜钱收好,往门口一撒,做出驸马醉酒撒钱打赏下人,让他们别来听墙角的假象。丁旻便将捏着的银刀子放在果盘边上,对正摆齐,在窗棂上敲四下,两长两短,过会儿有野猫叫声,又有布谷鸟叫声,也是两长两短。
两人这才推开窗户,猫着腰离开。
后头,李静独施施然进去,捧着醒酒汤。随身的婢女给她推开门,李静独进门之后将汤水放下,把窗户原样关好。
转头再拿起盛着醒酒汤的红瓷盅子,往地上一掼。
“来人呐——!”
丁旻听着公主府上吵吵嚷嚷的动静,揪了根墙草衔在嘴里,侧头看裴固脱衣服。
“撂这儿,等会儿有人拿。”裴固让他把蚕丝手套摘了,外衣反过来穿,自己叠好喜服塞到马食槽后头。
“嗯。”
“出门有人问,就说公主大婚,你喝多了酒,洒在身上,恐怕衣衫不整冒犯了,才反着穿。”裴固道,“别人不问,你不要说,也不要露出什么解释的颜色。”
“好。”
“先回去睡。”裴固将两副手套拿在手里。
“你呢?”
“过会儿就回去,小旻乖,一宿没睡你不困么?师兄等会儿给你带早饭。”
丁旻沉默地回到知世馆住处,将收起来的厚被子拿出一条,堆在裴固那头。天明时分,果然裴固带着早饭回来,也不叫醒丁旻,自己爬上床去,裹着被子睡了。丁旻迷迷糊糊的探手去试,皮肉滚烫。
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李静独的驸马死了之后,外头的公主府也荒废下来,重新搬回宫里住,李纯便不再提她的婚事——不说给她指婚,也不说让她自己寻。
好像李纯就对李静独和李昀的婚事上过心,便是长公主至今未婚、李晞到了该娶侧妃的年纪,仍旧不着急。
丁旻正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避开李静独,恰好小太监出来请他,丁旻便高兴异常地抬脚进去,捏着陈余的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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