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旻拎着吃食回来，裴固与温琅之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驿馆离得还挺远。”丁旻说,“外头一条街都是卖吃食的，‘那边人’很多。”
温琅开始拆干荷叶包，一面拆一面说：“摘星院年年有不回家过节的学生，又是冬假，特别长，下来野呢。”
丁旻拣一块糕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你这么清楚啊。”
温琅面不改色：“差点儿就进去。”
丁旻险些被噎死。
“那怎么不去？”丁旻说，“做飞龙卫累死累活。”
“也不算累。”温琅含糊道，“心里有个……事儿。”
丁旻不欲深究：“嗯，人各有志。”
裴固撕腊鸡腿的时候有意无意瞧温琅一眼。
没吃几口，先前的探子提酒来，给三人倒一盏后，神神叨叨的说：“大人，去茜粉楼玩玩？我也略……略尽地主之谊嘛。”
温琅没多想，以为茜粉楼与飞柳城城的拔云楼一类，都是吃酒的地方，只纳闷既然如此他怎么还带酒来，当下就应允。丁旻一听名字就悟到内容，不及出口拒绝便听温琅应下，再不好说什么，只得嚼苍蝇似的扯起裴固跟好。
出巷子，往西南斜街走没几步，但见四层高楼平地起，茜红纱帘到处挂着，连灯火都映成旖旎颜色。
裴固咳了咳。
温琅已然傻了。
人都到门口，断然没有不进去的道理，探子先丢了点银钱，领去三层单间，自己抱个姐儿亲着嘴走了。看上去请飞柳城的钦差们与民同乐不是真的，假公济私才是内心所想。三人屏风后落座，屋内烧着甜香，桌上摆着**图，尴尬得紧。
好在鸨儿很快进来，手绢一舞，道：“哎——”
温琅差点跌下座位。
丁旻立起手：“不要姑娘。”
鸨儿风姿绰约到一半，险些闪了腰。
“大爷，楼里就是吃花酒的。”她说。
“爷是个断袖。”丁旻说。
鸨儿立马又有了精神：“大爷，楼里也有小倌儿。”
丁旻指指裴固：“爷断这种，有吗。”
裴固便极配合地转过头。
那鸨儿迎灯一看：好面孔不带娇，说冷吧，偏还有三分天生的爱笑的意思。茜粉楼的灯都精心摆过，专能照得人皮肉格外柔白，裴固往灯火里一坐，简直是冰雪捏的人。饶是鸨儿惯见美人，裴固这种也没碰着几回。
“……没有。”鸨儿说，“那这位大爷呢？”她看着裴固。
裴固用茶水洗洗盅子：“家里人管得严，看也不给看，想都不能想。”
鸨儿忙说：“咱们茜粉楼，嘴巴最是严，大爷玩玩怎么了，横竖家里人不知道。”
“家里人知道。”裴固把洗干净的茶盅推到丁旻面前，“你刚还和他说话呢。”
鸨儿脸一阵青红，问到温琅的时候，都没什么力气了。
“我，我——我应当不是……罢？”温琅连受三重打击，同样说不好话。
“哎——知道了。”鸨儿振作精神，“这就给大爷叫姑娘来！”
“不不不，别了！”温琅抬手要阻止，丁旻把他手拍回去。
“我这位兄弟是头一回，你给找个知根知底的干净姐儿，本地的最好。”丁旻掏出金…..黄……那什么吐铜钱的荷包，拍在桌上，隔着两重缎子都能听清厚重声响。
裴固加了句：“我这兄弟很是多情，家中又有钱，兴许伺候好了，翻十倍的价娶回去也不一定。”
鸨儿闻言，更是兴高采烈，去后不多时，便有个穿绿的姑娘进来，自称红蝶，没骨头似的靠着温琅坐下，却把眼睛不住瞧丁旻与裴固。
“你叫红蝶，怎么穿绿裙子？”丁旻问。
红蝶道：“妈妈取的名。”
“噢。”丁旻说，“不用看我，我有相好，相好还是个男的。”
温琅坐的笔直僵硬。
裴固揭开酒壶盖子嗅一嗅，才给温琅倒一杯。
“不折腾你。”裴固说，“给我兄弟见个世面罢了，我们仨初来乍到，又不认得人，花钱让你说道说道，银子有的是。”他也解下荷包，撂在桌上。
红蝶似是松了口气，人也起来些，“几位大爷想知道什么？”
温琅刚想开口，丁旻在桌下踹他一脚。
“芦城人还不少。”他说，“平常犯事儿的多吗？想在这边买个铺子。”
红蝶说：“不多的，打我出生二……十七八年来，只听说扒手，没听过杀人放火。大爷要是卖货，可以往东边看，那头铺子贵是贵，却常有摘星院的下来采买。”
“住呢？”
“住往城南。”
裴固给红蝶倒一杯茶，这姑娘受宠若惊地接了，“我听人说西面也好。”
红蝶手一歪，茶水洒出来点，她急急告罪，又说：“西面……大爷别买的好。”一双软玉小手捏着香喷喷的手帕在温琅大腿上擦来擦去，这位李纯耳目脸上可以烧水。
“怎么不买？”丁旻又问。
“西面……实不相瞒，我也只敢私下里和大爷说。”红蝶两指并起来，在自己脖颈上划一划，“大爷可怜我，出去切莫提，不然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你说。”
“三位大爷新来，兴许不知道，西面有条珠玉胡同，专养我这般人。”
温琅不明就里，裴固略想一下就明白，丁旻却是露出点厌恶来。
“进去就没得出来。”红蝶有点哽咽，但她眼眶不红，大概是装出可怜的模样，好让童子鸡温琅多掏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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