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裴固笑起来,“只管别让人过来,虽说那边的人不管他死活,也别让京里乱传才好。”
夏小岳被他温和平静的话语安抚住,当下与众人一起退到一坊之外。
裴固走过去,那人转身,眼角一跳。
“在下虎骁卫裴金城。”裴固略略低了低头,将手里长刀往后挪。
那人身体紧绷:“城防的?”他神色高傲,显然看不上区区武者。
裴固点头。
那人又说:“既你是城防的,应当知道你我不同路,我已向飞柳城修者发过讯息,不过借地方等人,过会儿就走。”
裴固继续点头。
林家与程家怕是窝在宅子里装不知道呢。
东门开着,外头官道笔直,两侧草木凋败。飞柳城三面城门种梅,唯独东门是桃花,春时红霞一片,甚为美丽。眼下没有美丽的风景,只有白雪遮掩的灰黄枯枝,裴固左手扶刀,对着城外。
那人开了一句话口,就再也止不住,像是原本苦苦压着恐惧,终于有了流泻之地,又因为尊严,将之转化为刻薄语句。
裴固没在听。
他在听外头的声音。
东门外的官道上走来一人,闲庭信步。
足音越来越近,裴固的食指指尖在刀镡桃花纹上蹭了蹭,将刀柄压低一点。
修者的呼吸一顿,然后粗重起来。显然,他也听到了。
来人踱进城门,长长黑纱扫过地面新雪,带起一种令人齿痒的细密音节。他没有露脸,一张苍白逼真的面具戴在额上,其下是长及足底的厚纱。
“你是最后一个。”来人声音低沉温和,似乎在叙述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拖了二十年,事情总算了结。”
“我风雪又一汀与你无冤无仇——”
“确实没有。”戴黑纱的人仍在往前走,不疾不徐。
裴固的刀出鞘一线,落雪有意无意避开,在空中卷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绕过那一点点银白刃锋。
修者已是额头冒汗,濒临崩溃边缘。
“那为什么——你屠我满门!”
“是啊。”戴黑纱的人说,“加上你,正好满门。”他走到裴固的身边,侧了下头,“二月十九檐下冰?”
裴固的刀又出一线。
“是把好刀。”戴黑纱的人彬彬有礼,真心实意赞美,“不过,今日不是它出鞘的好时候。”
言罢,他抬起手,却不是捏法诀,身上半点凝聚灵气的样子也无。眨眼之间,他屈膝使力,直冲向前,修者未及反应,被他扼住颈子,只几下的功夫,听得骨节尽碎的声响,那修者已经软塌倒地。
戴黑纱的人掸了掸衣服:“待会儿有人收拾,不必你费心。”
裴固将刀归鞘,心跳乱了几拍。太快了!
那人循着来时的路走了。不多一会儿,果然有林家的几个小厮将尸体收敛,裴固冷眼看着,觉得修者委实薄情,前些日子正是林家的人与虎骁卫通消息,说有修者借道飞柳城,请帮扶着点,今日却看着他死。人落魄了,便不管了,连棺材也不肯预备。
看完收拾尸体,裴固预备走,身后林家小厮嘴碎,不住低声说,大概觉得裴固一点儿也不懂,并不避讳。
“早知是松先生,连城也别让他进的好……”
“风雪汀也是晦气,二十年前遭安清夜灭门,二十年后又遭荒流灭门,到底惹着谁?”
“你收声罢!风雪汀也不干净,听说沈轻妻儿之死就是韩夸做的。”
下面就是漫不着调的修界绯色轶事,裴固不想听。他跟夏小岳说过,自己家去。丁旻还在,帮裴冬拾收拾衣物。
“爹爹回来了。”他捡来的女儿笑道,“我去芸娘家住几日,她开春就嫁去萍城,舍不得小姐妹,邀我谈天去。”
裴固说:“银子有么?”
裴冬拾道:“有的。”
“唔。”裴固实在不知道该叮嘱什么,家里是裴冬拾做主,且她一向懂事,知道照顾自己。
丁旻忍着笑:“你就放心罢,左不过住在西边,过几日我下夜顺道看看就是了。”
说完他自己哑了,才想起李纯给自己放了两个月的假,让他好好查甄滢失踪一案。
“我来回去安护司,顺道也就看了。”他纠正道,“又不是见不到。”
裴固只好不说话,看着裴冬拾提起小包袱离开。
闺女走了,话便好说。丁旻箕踞榻上,身边是乱七八糟的书。他脱去外面红衣,里头是飞龙卫的黑色劲装,六颗金扣开了四颗,露出一小片锁骨与胸膛。
“燥得很。”丁旻说,“心里烦。”
裴固也觉得热,炭火添太多,他便也脱了外头黑衣,露出底下猩红衣裳来。
“看不出头绪。”丁旻又说,“拿了华合十五年到今年的,年年有拐子,不见的都是些寻常人家孩子,怎么今年就轮到甄滢头上?”
裴固也想不透。
他在虎骁卫,比飞龙卫接地气许多,知晓拐子也是分帮派的,有专拿小孩儿的,有专拿女子的,拿小孩儿的又分拣头面整齐的卖去人家传香火的和采生折割的。不过不管拐子目标为何,飞柳城里世家少爷小姐们都不是下手对象,便如甄相家里,连个丫头都不好随便惹。拿了寻常人家的孩子,不过躲几日,风头过去便可,拿了世家的孩子,怕是要天翻地覆的找,永无宁日。奉盛朝对拐子量刑很重,但凡认罪,都是极刑。
丁旻又把华合二十六年的目录看一遍,仍旧一无所获,累得仰倒在榻上。
“师兄,东门那个怎么处理了?说说给我洗脑子。”
裴固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他听,临了将刀搁在一边,让丁旻拿回去。
丁旻瞥了一眼灰布裹着的刀,伸手拿起华合十五年的册子。
“师兄,你刚说林家下人讲了什么?”他快速翻动书页,“韩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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