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杳杳起床后就在家里心烦意乱的瞎转悠，一会儿整理整理书桌，一会儿打扫打扫客厅。
他不想这么早就回父母家。
满头大汗的忙活了大半天，一抬头，才十二点不到。
行吧，在外边磨叽磨叽，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钟杳杳决定再去诊所转悠一圈。
这玻璃门刚推开，钟杳杳的胳膊就被一只皮包骨头的手抓了个正着。
“哎呀姚医生你来的正好，我老伴儿他一早起来就有点烧，结果吃个饭还吐的七荤八素的，你快来看看！”附近楼上的李大娘见钟杳杳推门进来比见了超市免费送的鸡蛋还要激动，连忙把钟杳杳拽到身边。
钟杳杳环顾四周，发现今天来的病人还不少，陈医生被围在患者中间都要被人群埋进去了。
也没顾上自己到底姓什么，钟杳杳赶紧半蹲在李大爷身边，一只手并拢四指覆在大爷的胃部，另一只手隔着手背敲了敲。
“有点胃胀，不是大问题，最近是不是吃的不干净啊，饮食方面要多注意，少吃那些个油腻刺激的东西。”钟杳杳舒了口气，站起身来穿过层层人群夹出一根体温表。
“您先量量体温，等陈医生过来再给你开单子。”
李大娘感激的握住钟杳杳的手都不愿撒开了。
“这不是什么胃溃疡胃炎的吧？！只是胃胀？”
“您放心吧，先坐下歇歇，让护士给您倒杯水来。”
钟杳杳看李大娘终于能放下心来，还假以愠色冲李大爷发脾气，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选择做医生的理由，大概就是觉得，即使每天都在生与死的竞技场与天较量，人与人之间的七情六欲，才让他能触碰到人的情感。
临近傍晚，艳霞铺陈，钟杳杳提着水果花篮，轻轻的用钥匙打开了父母家的门。
“我回来了。”屋里静悄悄的，他小声地冲屋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并没有得到那人的回应。
回应他的只有轻不可闻的，他自己的回音。
他规规矩矩的换好鞋，把鞋摆整齐后，提着水果花篮小心的踏入了他的家。
“妈，我回来了。”钟杳杳轻叩几下书房的门。
钟母没有回应他，他也习惯了，平时她大学备课从来不理会任何人，把花篮放到厨房，默默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书去了。
直至外边有人敲他的房门提醒他出来吃饭，钟杳杳伸了伸懒腰，起身活动了下颈椎。
才过了多久，霓虹绚烂漫盖了朦胧月光，被泼了墨的天脏兮兮的，见不到半点星光，对面的楼上也没几家掌灯，零零星星的，透着凉薄。
夜幕降临。
钟杳杳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穿过走廊，看见了餐厅里打扮的雍容华贵的钟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要接待什么尊贵的客人呢。
钟杳杳沉默的去厨房乘好了自己的饭，轻轻的回到餐厅，轻轻地把碗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拉开椅子。
一切都是轻轻地静静地，只有客厅里老旧的钟表一步一声自作多情的喧闹，尖锐又磨人。
“我爸呢？”
“开会。”
言简意赅的回答，钟母一贯的风格。
母子俩面对面沉默的吃晚饭，碗筷碰撞声都是扰人的。
“你也快三十了，是时候找个人结婚了。”
钟母冷漠镇静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
钟杳杳抬头，看到钟母随意抚摸着脖子上的金镶玉，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爸给你安排好了，省医院院长的小女儿。”
钟杳杳再次抬头，眼中尽是迷茫与惊讶。
像是猜到了他的反应，钟母轻轻瞥过一眼。
“等你们订婚了，就能安排你去省医院工作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钟母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已经把钟杳杳的下半生安排好了。
“可是，相亲……而已，直接订婚……我们都没见过一次面，什么感情都没有……”钟杳杳挣扎到。
“感情可以结婚后再培养，又不是什么大事，”钟母跟看傻子似的，搭理都不愿搭理：“结婚后赶紧备孕，你们要做的就是生孩子，其他的不用你们操心。”
别人或轰轰烈烈或细水长流的真挚爱情，轻描淡写的一句“婚后培养”，就干脆的将自己儿子所有的可能性剥了个精光，漂亮绚丽的羽毛被狠狠的折断，她对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漠不关心，理直气壮的冲着笼子里的鸟儿说。
“我和你爸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新生，为了你能好好的生活。”
“培养感情不是一间房一张床就能解决的，况且这样的决定对女方实在是不尊重。”钟杳杳低着头，阴影掩着失神的双眼，看不清情绪。
“呵，”钟母嗤笑一声，“有什么不尊重，人家女方家里已经同意了，你个大男人还在担心什么。”
“我是同性恋，我不会和她订婚。”
鸟儿看着被随意丢弃在笼子外，因沾满鲜血而不再美丽的翅膀，他此时是面对悠悠然吐着信子的巨蟒，身体被它冰冷黏腻的皮肤缠紧，随时等待那张血盆大口，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可以赐予他梦寐以求的死亡。
“同性恋怎么了。”钟母平静的说道。
哎？
钟杳杳惊异的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他完全没有想到母亲竟然根本没有排斥，他看到了头顶上悬下来的蜘蛛丝，纤细脆弱，却能将他从鲜血淋漓的痛苦中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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