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来，燕峥家里就没有点油灯这一说。兄妹几个刚刚勉强吃的饱，油灯是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就是这平安村里点的起油灯的人家，也只有村长族老那几家，那还是因着家里有上了年岁的，不敢没个亮儿，磕了碰了的反倒比点油灯还费钱。
燕来收拾完锅灶，锅里热了温水。舀上一盆温水，招呼张巧儿和燕回几人洗洗手。
张巧儿心里清楚，在这个家里，就是洗脚都是奢侈的了，燕峥兄妹还能把自己打理的这么清爽干净，也是很不容易了。
燕峥抱着几根木棍上了炕，张巧儿好奇，也跟着瞧个明白。燕峥在整铺炕的中间位置的炕头炕角，分别立着三根木棍系成的一个小支架，又下炕，取了一根长木棍，横在两个支架上。燕峥翻出一块粗布来，搭在木棍上，一铺炕就被隔成了两个空间。
燕峥见张巧儿看的认真，“这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妹妹们方便些。”说完怕张巧儿误会，又补了一句，“咱们在本家的时候，也是这般过的。”
张巧儿点点头，心想着“真当你姐我没见识？姐生活的那年代，往前数个二三十年，乡下里挑拣差些的人家，还不是一铺通炕睡着全家老小？里边的炕睡着小两口，外炕睡着老两口，中间隔着一堵火墙。”
燕来铺了家里的被褥，特地把燕然和燕嵘睡的铺盖挨着燕峥的位置安置了。她则把自己的那床给了两个弟弟。
“哥哥，以后你挨着大哥睡。这被褥破了点儿，你别嫌弃。”燕来招呼张巧儿。
张巧儿也不动地儿，摇了摇头，嘴里嘟囔了一句，“男女有别。”
夕阳最后的一点余晖里，燕来张大了美丽的凤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她呐呐的问，“哥哥，你再说一遍，妹妹今天有些眼花。”
张巧儿咧嘴笑了，一遍遍的说着这四个字，惊得燕家兄妹大的四个都杵在那儿。两个小的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燕还拉起张巧儿的手，软糯糯的问，“哥哥，你说的什么啊？还还不懂呢？”
燕峥涨红了脸儿，没说话。燕然咧嘴笑着，只拿眼瞅了两眼燕峥。燕回的小脸儿瞬息万变间，先惊后喜。燕来点着头，笑呵呵的替张巧儿做了回答，“小五小六，以后再莫叫哥哥，这位是姐姐。”
燕嵘小手挠着脑袋，“咦，哥哥还能变姐姐吗？”
燕还拍了一下燕嵘的脑袋，“你个小榆木嘎达，什么哥哥变姐姐，原本就是姐姐。”
燕峥温声道：“燕还，再不许胡闹，大哥说过没有？玩闹也不能拍小六的头。”燕峥如今对几个小的长兄如父般，说话自然就有分量，不怒自威。
燕还赶紧低了小脑袋，嘟囔了一句，“我知道了。”
燕来转身把被子抱起来，嘴角仍旧忍不住笑意。她可是记得当日兄妹三人在山脚的那番对话呢，她心里也起了心思，这个家里，几个小的需要长兄如父，将来又何尝不需要一位如母的长嫂？在燕来心里，再没有人比张巧儿适合这个位置了。
同样的身世坎坷，同样的善良人意，还有和燕家人不相上下的长相，燕回一边在燕峥重新搬离出的空位上铺着这床被子，一边心里有所思量。这人要是能一直留在这个家，该多好啊？
“这下子好了，咱们家有三个姐姐了。”燕然也是咧着嘴角，显得更高兴。
“张巧儿。”张巧儿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都泄了底儿，一次交待清楚好了。
燕峥兄妹再次全部傻愣在那儿，张巧儿是女孩儿尚且能够接受，只是他们再想不到，这小狼孩儿竟然是有名字的。
燕峥吞了吞口水，努力保持面上的镇静，小心试探，“你是说你叫、、巧儿？”说完，涨红了脸儿，姑娘家的闺名儿呢，本不是他这么大的半大小子应该叫的了。
“张巧儿。”张巧儿一边点头，一边重复。尽管发音怪异，燕家兄妹蠕动着嘴唇，认真听了两遍，还是燕然先惊呼道：“姐姐，你说你的名字是张巧儿？”
张巧儿笑的一脸灿烂，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明快起来。她向燕然竖起了大拇指，这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叫出自己名字的人呢！
“姐姐可是夸我聪明？”燕然笑的害羞，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儿。
“你很棒。”张巧儿又说了一句，有人能猜出她话里的意思，她一时间也来了表达的欲望有了说话的冲动。
燕然也挠挠头，小脸儿更是害羞，“可是和先前那句一个意思？”
张巧儿伸出大拇指。
张巧儿的性别之变，对于两个小的就如同一场游戏，对于懂些人情世故的燕来燕回燕然三姐弟，却着实是今日里的一场惊喜。唯有燕峥心境不同，睡下之后，听着弟妹们叽叽喳喳的每日夜谈，却是一句话不曾说。
张巧儿睡在炕的最尾端，炕的最头端睡着燕峥。粗布两端，是燕然搂着燕嵘，燕回搂着燕还。两个龙凤胎隔着布帘子玩儿的不亦乐乎，往日里这对燕家兄妹来讲是一种快乐，今日家里有了一个姑娘，燕家的几个大孩子，就感到了一点窘迫。
最先出声儿阻止的是燕然，他拍拍燕嵘小屁股，小声说，“别闹了。”
“睡不着。”燕嵘回嘴，话音里还带着一丝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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