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说：“饮酒独缺美人。”我连忙叫:“哥！”曹操笑着岔开话题:“该叫各位夫人来此！”程昱说:“不可！”贾诩咯咯笑道:“你是怕夫人美貌被我们这些人看了去！”郭嘉说:“公达怎生不叫阿鸾来?也好叫我们见识见识。”荀彧咳嗽一声，荀攸却装作没听清。郭嘉又说:“可惜钟繇不在，听说他面貌书法，具是一流。”我听见我哥的刀沿着肉骨头的缝哐啷一下切下一块软骨，心中不由一哆嗦。荀攸这下却不再装听不见:“元常（钟繇的字）不喜宴饮人杂。”郭嘉又说:“文和，为何不随张绣将军宴饮?”贾诩说:“在其位，谋其事。”郭嘉喝一口酒:“那你是不愿意来?”贾诩说:“郭半仙儿你挖坑给我跳呢？损人不利己。”郭嘉笑:“高兴。”
贾诩有些喝多了:“主公你管管他！”荀攸补充:“傲据疏狂。”诸葛亮说:“智高德少。”我吃得很撑，而且很困却舍不得睡:“玩人丧德。”曹冲趴在桌子上，他喝了不少酒，有些迷迷糊糊的:“字谜。字谜。”程昱不解:“此为何意?”我们一帮醉鬼大笑:“当是曹孟德之德。”
郭嘉把亭子边的帷幕一拉，吹进来一帘的风雪:“酒量不行，不要硬撑。”荀攸一下子酒全醒了，连忙把自己裹成一团。贾诩拿木碗扔他:“郭半仙你还真要成仙了？欺人太甚！”我大骂:“让不让人睡觉了？”曹操说:“你靠着我睡罢。还是叫人送你回去?”我强睁着眼睛:“不回去。都怪荀彧天天叫我们熬夜压榨人，不然我可以熬两个通宵！曹冲，是吧？”我踢了踢曹冲，没想到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荀彧说:“你若是困了便先睡。”我一脚踩在曹冲脸上:“不！喂！起来！”曹操揽着我的肩膀笑:“良宵苦短，不可轻负！”他站起来举杯:“今日，操与诸君宴饮于此。且不说往后胜负生死如何，明年此时，还当如今日一般，把酒畅谈。”贾诩说:“这话不好，晚上还长着呢！”我说:“这个时候不该说点有志气的话吗？”曹操笑:“今日辞旧迎新，自当如此！操，一愿战胜袁绍，立不世之功。二愿诸君同心，无背今日之情。三愿齐家和睦，诸子有成。”我笑:“哥，我哥自然如愿！”荀彧站起来举杯:“愿国泰民安，兵戈早息。”一群人都站起来。程昱说:“愿军纪严明，无畏强师。”贾诩笑:“你两个总想那些虚的！要我，便望年年岁岁，人莫离散。”我说:“你才最贪！”荀攸说:“攸，唯愿有一席之地安坐。”郭嘉说:“愿常侍君候之侧。”诸葛亮笑:“亮愿得一知己。”曹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冲一愿与父亲同，二愿治学精进，三愿以仁为本，仁者爱人 。”我拍着他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觉悟。”曹冲说:“那你怎么想的?”我笑:“和大家一起，永不离散，生死与共。”我对着曹操举杯:“哥。不管你志在何方，我都会与你同心。”
众人皆举杯，一饮而尽。连诸葛亮都破例喝了一杯。
那时候还早，一帮人又投壶游戏。郭嘉投壶简直是有辱郭半仙的声名——他一个都投不准，不但投不准，居然还有往后投的，差点打到荀攸。程昱投壶最准，想来是因为老是在军里混。曹操次之，却投不过他。我本来以为贾诩会精通这个，没想到他投起壶来根本就是随手乱扔，倒也扔进去几个。荀攸很擅长这个——全是被郭嘉逼出来的。荀攸一开始推辞，后来被我们几个怂恿着投了三箭，中一箭。郭嘉说他不实。荀攸又投一箭，中。郭嘉说他当再投五箭，五箭全中才是不欺。荀攸再投五箭，果然全中。荀攸后面轮到我。我精准地计算了落点，然后自信投出，没中，就差一点点。然后如此循环，我十箭只中了三箭，剩下有六箭擦边。贾诩说我运气一向坏，一呼百应。
待到太阳东升的时候，外面白茫茫一片，反射的光有些刺眼。那些家伙睡死了一半，于是我打着哈欠把他们拍醒叫他们去房里睡觉。诸葛亮背着我回去，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亭子，风扬起帷幕，探得这亭子中一片狼藉，桌歪席斜，杯盘凌乱。昨天晚上有一帮家伙在这里辞旧迎新，不是王侯将相，也不是名士能臣。他们就是一帮家伙，喝酒吃肉，胡言乱语。他们的心是通透的，所以最是明白最好的人就在眼前，最好的安排就在将来。他们最懂这人心险恶，前途叵测变幻无常，还是要固执地相信苍天不负，谋事在人。他们只相信尽人事，却从来不肯听天命——所有老天说的话，都是人让老天说的，郭嘉如是说。
我吃吃地笑起来:“诸葛亮，你知不知道，我们一定会赢的。”诸葛亮笑，不可置否。我趴在他背上:“我们会赢的。哥哥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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