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连几天怏怏不乐，每天无事便躲在万岁坞里偷窥貂蝉。我有些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丧心病狂了，但我还是看见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吕布来见过貂蝉。第一次见的时候，这两人都没说话，第二次的时候，两人从房间里出来。貂蝉送他，突然拉住他的手:“妾身还有一问，将军事何人?”吕布答:“董相。”貂蝉眉宇微低，似乎黯然神伤:“原来你是他的人。”吕布问:“何意?”貂蝉答:“婵儿，本以为将军当是事汉。”吕布脸色变了:“此话不可张扬。”貂蝉答:“将军神勇忠义，何事董贼！”她柳眉挑起，倒是有女中豪杰的姿态:“婵儿从前倾慕将军，愿托身于将军，不想竟是看错了人！”吕布不语，只道一句:“告辞。”
我看吕布走远，解了隐身从柱子后面出来:“姐姐为什么这样说?”貂蝉吃了一惊:“小姐怎的在此处?”我看着她，本想问是谁在指使她。但看着她的眉眼，我却问不出口了。她柔声道:“我知你非寻常人家女儿，只叫你快些离了这是非之地，可好?刚才所见，还望小姐权当没看见罢。”我很乖巧地点点头:“那你刚才说的是真话么？”她笑起来，很美很忧愁的样子:“假的。将死之人，本就无心。”我说:“可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呢！”她摇摇头:“你这孩子！走！快走！听见了吗？”我摇摇头，却不住地后退，跑远了。
我突然有些害怕她，就像是害怕豺狼和巫医。她的笑容在我看来像是个陷阱，荆棘丛生，犬牙交错。
过了几天，我听说董卓死了。他上朝遇刺，大喊:“吕布何在！”却见吕布大喊:“奉诏讨贼！”我觉得貂蝉可能死了，后来又觉得她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自杀。最好的，还是乘机混出宫来，从此做个平民百姓，嫁得个老实富足的人家。 我对这个结果到底还是不大满意，连看书做事也消极了很多。晚上我却整夜睡不着，只好去找一样睡不着的郭嘉。我总和他倒苦水，自从遇见貂蝉之后，似乎一切事情都不顺心了起来。他倒是很冷静:“别想这些有的没的。都是虚的。”
郭嘉年后及冠，族里长辈给他字是奉孝。这家伙没什么优点，在老娘坟边守了六七年倒是真的。他没过多久娶了位妻，样貌端正为人温和。他娶了妻便辞退了小丫鬟，由妻负责照顾他的起居。他新婚那会儿我还到他府上喝了喜酒，他一脸倦容，举着酒杯把脚架在桌子上跟我说:“我都三天没睡觉了。”我对他睡不睡觉不感兴趣:“你夫人怎么样？漂亮吗？”他说:“我哪儿知道……可能?”我问:“哪家的女儿?”他想了很长时间:“理论上是董承的侄女。”我差点把茶水喷他脸上:“理论上?”他说:“管他呢……差不多。”我说:“你别告诉我前面那个答案也是你算出来的。”他点点头:“是。你去帮我问下?”我说:“人都走了，问谁?”他答:“新娘。她肯定知道。”我没理他，直接走了人。
郭嘉娶了妻，我自然不敢再半夜爬墙。郭嘉难得找我，让甘罗给我递了信。我带了点礼物孝敬嫂子，嫂子也收下，干净利落，半点没有千金小姐的矫揉造作。
郭嘉到底还是被搬出了那个小破茅庐，换了个体面点的地方。而且他似乎被强行改掉了昼伏夜出的习惯，一副坐在阳光下的冤魂模样。他抱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一副寒冷苍白的样子:“我打算去见袁绍。”我说:“打算养家糊口了？”他缩着脑袋:“看看。说不定就回来了。”我问:“我要是要见你，上哪儿找?”他说:“用镜子找。”我说:“你这都知道?”他接不上话，就此沉默。我觉得他不对劲:“嫂子为难你了？”他摇头。我说:“你岳父为难你了？”他又摇头。我拍拍他:“你要是混不下去了就直说，我叫文若带你走啊。”他面容阴郁:“荀文若不来落井下石我谢谢他。”我总算有点明白:“文若帮你说的嫂子?”他向下扯了扯嘴角算是应答。我有点乐呵了:“怪不得你找袁绍，落井下石呢。”他说:“我怕我看见荀文若要滋事斗殴。他去到曹孟德那边去了，你知道吧。”我说:“不然你就去见曹孟德了？”他点点头，抱着茶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我看不得他这样子:“你不是要哭吧？”他撇下去的嘴角重新放平，又恢复到平时一脸冷漠的样子。我问：“嫂子怎么亏待你了你这么不乐意？你看人家，样貌家世都好，人又勤快……”郭嘉说：“就是这样才不好。无功不受禄。”我说：“看你欠的！还不让人对你好了不成？”郭嘉闭上眼睛：“我是说荀文若。我本是庶子，董遥却是嫡女。我自幼父母见背，且无兄长姊妹，虽是世家大族，却也是空挂了个名头，不至于流落街头落了宗族面子。”我觉得这话太有深意：“你整天没事想什么呢？”
郭嘉缩了缩身子，端起茶杯闻了闻，没喝：“你猜猜看我什么意思？”我说：“不知道。”郭嘉轻笑一声：“现在有一极好的货物，却被廉价卖出去，是为什么呢？”我说：“那肯定是货物有问题。啧，你想说嫂子有问题？”郭嘉说：“文若可不只帮我娶了位娇妻，连传宗接代的事情都帮我考虑好了。”我愣了一下：“不是吧？”我这下是清清楚楚知道郭嘉的意思了，董遥是未婚而先与人私通，想来是娘家看不上对方，这才为着体面嫁给郭嘉——世家大族的庶子，总是要比贩夫走卒好听些。郭嘉说：“荀彧这家伙认定我有冤也没处诉，才把董遥塞给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岔开话题：“你还去袁绍那儿吗？”郭嘉说：“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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