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论究竟有甚么实证，也不过与流云此案如出一辙，只是账目见着有出入，也并无办法拿人拿赃。但这两案评判总该一致，否则难免有失偏颇，故而我想着，这两案就都再不追究了。”
台下众弟子皆是鸦雀无声，有几个胆子大的悄悄抬眼去看河星兰，只见河星兰紧抿着唇、面色隐隐发青，双手握在一处，骨节也攥得发白。
“昨日霁霜已将厨房采买之事交予了芷欣来办，”万俟葵接着说道，“此举处置得十分妥当，月末将肉菜粮米的商家皆一一换了，也不必提。流云今日所为，虽有违教规，可罚也罚了、打也打了，今日我做主不再追究。往后你们也不准再为难于她，若叫我知道，绝不轻饶。
“再有一样，此案虽不追究，可下不为例。自今日起，若再有甚么人敢在谷里搞这些名堂，无论是谁，无论甚么资历辈分，皆要剔除灵骨、逐出谷去，明不明白？”
“明白。”众人同声答道。
万俟葵微微颔首，转头朝河星兰道：“师妹，你们继续罢。”说完又向台下皓月道：“皓月，你跟我来，我有话同你说，”
皓月与河星兰皆应了一声，一个走至台上，一个转身离了席间，流云也朝万俟葵与河星兰行了一礼，垂着头下台入座。
皓月随着万俟葵一路到了祭堂，顺手掩上了门，问道：“师父有甚么吩咐？”
万俟葵立在先祖金身前，背对着皓月沉声道：“跪下。”
“啊？”皓月愣了愣，“师父说甚么？”
万俟葵回过身来，脸上透露着怒意，又重复道：“跪下！”
皓月一惊，脚下一软，便扑通一声跪倒，迟疑问道：“师父，我又闯甚么祸了？您先别恼，总该把话说明白……”
“你闯了甚么祸，自己难道不知？！”万俟葵肃声道，“枫满楼的事，你敢说与你无关？！”
皓月心头一凛，不知万俟葵怎会知道此事，可她既如此问，便也无可辩驳，只得垂头答道：“我……我不过是陪着太子胡闹──”
“陪着太子胡闹？”万俟葵冷笑道，“六年前头回进宫，你就陪着太子胡闹，过了六年你们偶然在皇城遇着，你又陪着他胡闹？太子殿下向来最是稳重谨慎，怎么你不在从不胡闹，你一在，不是闹宗祠就是砸青楼的？！”
皓月张了张口，自知万俟葵在气头上，不敢再说，只得低声道：“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你知错？！你错在何处？！”万俟葵道，“你少拿这话一而再地糊弄我，你究竟知不知我为何气恼？！”
“我……我出门在外，一言一行皆是斗星谷中人的表率，如此胡作非为，会叫世人瞧着我们不堪……”皓月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道，“可是此事并没人知道的……”
“没人知道？！”万俟葵横眉倒竖，“山家的钦大公子不知道？！他的夫人、小青的姐姐不知道？！”
皓月一怔，只得道：“他们……他们是知道的，只是他们知道其实也无妨……”
“还敢顶嘴！”万俟葵忽然一拍案几叫道，“你非要让我在祭堂里依照教规来打你吗？”
皓月身子一抽，连忙扑到地上：“师父！徒儿错了！徒儿再也不敢了！”
“你出门前我是怎么同你说的？”万俟葵见他如此愈发焦恼，“我叫你不要生事，好生办了这个差，往后出谷的事多的是要给你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又是怎么办的？你说我该不该打你？！”
皓月无言以对，只得打着哆嗦，跪趴在那里不敢言语，万俟葵气得脸色发白，又道：“这些我且不与你论，可而今你娘非要来谷里侍奉，你叫我怎么办？”
皓月一惊，忙爬起来问道，“她果真要来？”
万俟葵恨道：“钦大公子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皇上，皇上又转说给我，叫我定夺，我如何定夺？”
“那也不能叫她来呀，”皓月急道，“她那样的人……怎么能来咱们谷里！我怎么与她相处！”
“现在你倒想起这些来了，”万俟葵骂道，“你吃醉了酒砸人家店的时候怎么想不到这一步？”
皓月急得眼圈泛红，忙道：“此事是我不对，可是……可是难道师父果真许她来了？”
万俟葵横了皓月一眼，道：“她是你的生母，当**降生之时，皇后就曾说过圣巫女怎会生在那样的地方，我便与他们说人生而平等、不分高低贵贱，现在她请来斗星谷，我总不能说她出身腌臜配不上我们罢？”
皓月听得万俟葵这话，心中却已回过弯来，忙问道：“那师父是怎么回的？”
万俟葵抿了抿唇，道：“我只能说她有此心自是好的，只是谷里常住的都是修行巫女，她没有阴家天赋，在这里饮食起居与巫女们互相影响多有不便。然后我又说这十几年来谷里对她不闻不问也实在不该，使得她仍在那枫满楼里卖身为生，这对你、对大琰都是不好的。故而我请了命，从谷内的开销支出银子来，在城郊为她买家置业，安排仆从女婢伺候她，直至养老送终了。”
皓月吃了一惊：“师父这……这也太委屈了。”
“我委屈还不是因为你闯祸！”万俟葵瞪着皓月骂了一句，而后顿了一顿，却又轻叹一声道，“只是我这虽是官话，细想倒也属实，她毕竟是你的生母，让她在那样的地方，你难道心里不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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