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枫在极小的时候，听那老太监说，这宫里有两处地方，外面的人挤破脑袋想进来，里面的人却是拼着死想出去。
夜枫脑海立即冒出两个字：后宫。
老太监摇头：“后宫的人只要有一点恩宠，哪里还会想着出去。”
“是幽冥司和司天监。”
幽冥司主机甲阵法，战乱即出，为杀而杀；司天监主祈福测运，始于安定，为生而生。
两个处所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远，一个想着怎么让人死的快，一个则想着怎么让人活的远。
二者互相看不顺眼，至少在外人的眼里是这样。
譬如，那司天监的监史凌尘子就曾上过十三份大折子，请求皇上把邓昌公主贬到南水去。
邓昌公主从小在幽冥司长大，习的便是如何置人于死地，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便在京城很有名声。
这名声，自然是敬仰，称颂诸多。却不想，被个史官连参十三本，怎能不气。
皇上嘴上虽没说什么，暗中却已减少了她手中的兵力，甚至连出个宫都有些防备。
邓昌公主原本一忍再忍，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才特意挑了凌尘子在京城讲佛理法会的时候，杀了过去。
凌尘子威望极高，人又年轻，长的俊俏，讲法会的天衣阁便炙手可热起来。
外乡人提前半月便要去定位子，就这还不一定买的到号。邓昌公主对小商小贩的暴利行为十分不满，忙于修理，名声竟然比那凌尘子还大。
凌尘子不和她计较，继续往皇上那递折子。
法会开到第三天，邓昌公主提了死人过去。
天衣阁的几位副史全都惊了，要知道佛法圣地，最机会杀生。便是凌尘子这样的得道高人，来之前也要焚香沐浴，准备上七七四十九天。
这邓昌公主，真是太大胆了。
凌尘子虽有心向佛，拜入菩提一道，但毕竟还没到万物皆空，一切尽是虚望的境界。
他面色一白，冷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邓昌公主将手中的人往那莲花台前一掷，傲然道：“我杀的。”
几位副史脸色全变，震惊的已经忘了去阻止。而台下听闻佛法的百姓更是哗然一片，他们素来知道公主是个能战的，却不想竟杀到京城百姓身上，一时都有些戚恻惶然。
凌尘子一拂衣袖，起身便要离去。
邓昌公主道：“你干吗？又去给我父皇写折子吗？”
凌尘子停下，道：“我回司天监为他颂经超度。”
邓昌公主冷笑道：“那你要超度的人可就多了。”
这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这不是摆明了她不止杀了这一个嘛。
几位副史窃窃私语，幽冥司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看把他们公主养成个什么大魔头了。
凌尘子又悲悯那些人，又是对邓昌公主的愤怒。
起身与邓昌公主对峙，竟说出了句大逆不道的话：“你这样的人，简直就是给皇室蒙羞。”
“是是是，我蒙羞，我是天下之恶。”邓昌公主点头，“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善。”
凌尘子道：“纵浮世万千，仍心朝菩提，慈爱满怀。”
邓昌公主沉吟一番，又念了一遍，点头，“你说的不错。是善。”
百姓一看，连这杀人的公主都被劝动了，认为这是善，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纷纷在心里记下这善理。
不料邓昌公主并没有迷途知返，反倒提了那尸体，又补了几刀。
副史官们：“……”
凌尘子满面寒霜，手上一卷经书差点夭折。
“我若是没有什么慈悲心肠，早就让这个人继续害人了。昨天他杀了十个人，我对他讲了和你差不多的话。可是今天，他照样杀了十个人。要是我此时不杀他，明天他还会杀十个人。道长，你说我这是善还是恶？”
场下嘘声一片，那凌尘子终于肯回头看她一眼，语气却是冷的，“他为恶，你大可交于官府，让善道来治，你杀了他，便是恶。”
邓昌公主将手上的啪的扔过去，秀眉微拧，“那道长是认为死去的便该死吗？”
凌尘子默了默，握书的微有动摇。
“各人自有因果，十个因，十个果。原该生，已逢死……”
原本的法会被这么一闹，早就不平静了，那凌尘子叹息一声便离开了，这法会便彻底没了结果。
以往这个时候，难免会有几位高僧来与凌尘子辩论佛法，今日竟是与公主质问了半天，不了了之了。
那以后，法会再也没开过。但后来凌尘子曾手抄经书，为那些人超度。
夜枫说，“竟然是超度，又怎么会给别人留死门呢？”
这一场十因法会听完后，邵文思也很是唏嘘，邓昌公主与凌尘子的论辩只怕没有结束，但双方都知道没有结果。
所以作罢。
譬如说，那七国之乱，若是大周一样信善，怕伤人，不出兵，就会死更多的人，那么这样的善又有什么意义呢？
二人沿着回廊往外走，果然一路畅行无阻。
邵文思忽然道：“吴姑娘崇拜这位姑娘是有道理的。”
夜枫点头：“不错。皇室子弟大多骄奢淫逸，贪图享乐，邓昌公主的胸怀也不是那些人能比的。”
感叹完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夜枫一顿，猛然扣住了邵文思的手。
邵文思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拉的一个趔趄，飞奔起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这是做什么？”
夜枫道：“似乎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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