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螺湖
修真界这声势浩大的蓬莱之行，密会没开成，反而是挖出了一桩惊天丑闻。
那蓬莱山庄著名的观星塔里，竟然养了无数凶兽魍魉，九层九的塔顶之上，甚至还圈养着一头巨型冰蛛！
冰蛛吸食他人灵力，贮存于自己体内，是个天然“灵力库”。蓬莱现任庄主修为不高，早年间甚至是借助“同灵渡”才得以进阶的事，早就传遍了。如此一来，这座“观星塔”里凶兽的用途，甚至于这座塔多年一直打着“前生来世”的幌子吸引天下高手前来的用意……细思起来，可谓是相当的险恶了。
几位当世修真大能联手，在塔顶的平台上斩杀了冰蛛，而后发现了被蛛丝缠绕于墙角的、张尺素的佩剑。
他膝下徒弟几十人，张尺素是最小的一个，却也是天分最好、进阶最快的一个。只是初期的元婴剑修，到底很难凭单一己之力独斗冰蛛，在此地骤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佩剑，实在让人没法往好处联想。
“师父！”祁所雅眼圈红了，跪在地上求他，“师弟不会这么就没了……您再找找！”
林寒江没吭声，他放出的神识足能覆盖蓬莱仙岛周遭百里，而这其中，并没有张尺素的气息。所以要么这小徒弟是得了什么机遇瞬间到了百里之外，要么就是……葬身冰蛛之口了。
想起张尺素早先跪在祠堂里跟他辩驳“天道”和天梯的事，林寒江心口一窒，默默地叹了口气。
天命……天命当真不可改？
“山心方丈。”思索了一会儿，林寒江走向了山心，“还请贵寺的佛火一用。”
“……”梦魇散去后，大家重新聚到一起时，山心就一反之前那种咄咄逼人的姿态，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沉默得像没有他这个人似的。此时被林寒江点名，才嘶哑着嗓子问，“林观主想做什么？”
“这座塔藏污纳垢，实不该再存于世上。”林寒江道，“请方丈出手，烧了这塔里的妖邪吧。”
“好。”山心双手合十，躬了躬身，“请各位出塔。”
——他此刻看来，比之前登岛时的跋扈狠辣，反而更像个得道高僧了。
暴雨带来的梦魇对每个人影响都不同，有人轻易勘破，也有人苦陷其中，各家带来的弟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折损，有的因为梦魇自杀了，有的自残了，也有的情绪恍惚。但谁也比不上青莲观的损失大：一名前途无量的元婴剑修，说没竟也就这么没了。
林寒江面上却没显出什么悲痛来，只是嘱咐祁所雅：“带好你师弟的剑。”就转身率先朝外走去。
只是，他经过那扇雕刻有狰狞兽脸的厚重木门时，手掌轻飘飘地一拍，那扇门的合页跟着断裂，整扇门“轰隆隆”地散架，落进了无边的黑暗中，也不知道究竟砸在了什么上面，发出一声闷响。
而他身后，平台上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头顶上如星云如泼墨的穹顶，忽然流转起来，变成了镜子般的光滑模样，只是下面分明重重人影，它却只照出了……一把佩剑。
及至诸人御剑远离，从高处俯瞰那座被红莲佛火笼罩的仙岛时，内心复杂不一，谁也没有出声。
远处的天梯还在浪涛间熠熠生辉，眼前的蓬莱却已经成了一座死岛。
没有人提及那位神秘美丽的“庄主夫人”，大概经了这么一场梦魇，所有人都觉得那女子是同张尺素一样，葬身观星塔了；纵然没有，这一把红莲佛火烧下去，她亦不可能再活着。
曾经名扬寰宇的、东海之上的修仙世家，至此，彻底血脉断绝。
“师父。”祁所雅进了祠堂，恭恭敬敬对着端坐在蒲团上的林寒江行了个礼，“弟子到了。”
“坐罢。”林寒江将手里的剑放回到矮架上，“我们走的那些日子，观里有弟子接连失踪是怎么回事，有端倪了吗？”
“禀师父，还没有。”祁所雅盯着矮架上那把剑，那曾经属于他的师弟——张尺素。回到青莲观后，林寒江数次尝试以剑为媒介，召唤小徒弟，按理说，若还活着，必定心有所感；若是死了，魂魄当归。可是所有召唤都石沉大海，就像是张尺素身死魂消，已然不在此方世界。
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自欺欺人。
“金鹏山庄递来了联姻的帖子，想为他们山庄的大小姐寻一位双修道侣。”林寒江道，“为师属意你，年纪相当，修为也是上乘，你自己意下如何？”
“……但凭师父做主吧。”
“早晴不在之后，你情绪低沉太过，对自己没有好处。”林寒江挥挥手，“你去罢，若无事，下山走走也好。弟子失踪的事，我会让你师兄们一起严查。”
“是。”
人间所发生的事，张尺素一无所知。
那日后，羲和殿掌灯的消息不胫而走，顷刻就传遍了整个廓天界，一时间各路神兽欢腾雀跃，仿佛自己娶了媳妇一样高兴。此刻，张尺素就站在九阙霞宫的浮云连廊上，哭笑不得地看着成群的蠃鱼第三次飞过、一对儿鸾鸟第五次飞过、以及麒麟、毕方……从前他只能在《异兽志》上看图来想象的神兽，现在就在他跟前晃来晃去，皆是一副想停下来靠近看看又不敢的样子，只能卖力地装作“我们只是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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