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拜师
“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当年只用了两个时辰就习惯了寸山印？”
眼前的人，头发松松绑在脑后，凤眼微眯，带着一丝他熟悉的得意和促狭。
那身体丝丝缕缕散发着他喜欢的淡甜味，就像他故乡那片白雾萦绕的螺湖边，茂盛高耸的若木（注1）青叶的味道。
为什么结契正式成为伴侣的那个人，连身上的气息都会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呢？尤其昨晚上，淡淡的甜香因为动-情变成了浓郁而致命的勾-引，恍若青叶之间顷刻绽满了赤色的若木花，熏人欲醉，勾魂摄魄。
好想……抱他啊。
隔了几百年，再见到这样的小晴，俏生生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他简直快要忍不住了。
大长老当初只教过他发-情-期该如何应对，可眼下这样的情况要怎么自控，怎么就没人教过他呢。
萦在鼻端的味道渐渐变浓，白笺竹眸色一暗，后退了几步，别开头道：“我编的。”
“……”刚用此招秒杀了蒋藏弓的某人一时气结，刚想开口却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太对，他瞥了一眼白笺竹的侧脸，悄悄咽了下口水，暗暗纳闷：为什么就看一看都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了？我真的欲-求不满到这种程度了吗？
还是说，他单身太久，成了个不能沾火星的老房子？
心里有鬼的张神棍没敢继续追问，佯装无事咳嗽一声，转身回屋了。
留下白笺竹盯着竹林间潺潺的流水，脑海中闪过张尺素额头上那点殷红的朱砂，微微眯起了眼。
等张尺素换好衣服再溜达出来，白笺竹已经不见踪影了。
虽然见到了略尴尬，可是见不到还有点不明所以的失落。这种心情实在是矫情，矫情得张尺素自己都要受不了了，于是他拍拍脸拾掇出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背着手走出小院，打算去看看蒋藏弓。
结果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
“蒋师兄下山了。”藤黄道，“他说他还欠居士一个拜师礼，想补上。”
“……拜师礼？”张尺素茫然了几秒，忽然惊了，“……他可不会是去跪上山的台阶了吧？”
回来的路上他因为丢了小白蛇心情不好，随口说拜师要从山脚下一步一磕头跪上不知观，其实不过是拿来吓唬人的，转头就给忘了。没想到蒋藏弓不但记得，甚至默不吭声地就去执行了。
不知观在伏龙山的最高处，从山脚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数上来，正好是8100个，似乎暗合了道家“九九八十一”的阳极之数，若高可登天。
只是这8100层阶梯，哪怕张尺素闲暇时候慢慢走来也要花些工夫，何况没受过风吹雨打的蒋藏弓，还戴着个寸山印？
“居士，需要我下去接蒋师兄上来吗？”藤黄担心道，“前两日才地震过，路怕是不太好走。”
“罢了，随他吧，你帮我盯着些，若快上来了，就通知我。”张尺素摆摆手，“我去看看泽漆。”
“啊，泽漆回后山了。”藤黄眨眨眼，“他说恢复本体去林子里养着比较快，正好山上近来灵力充盈，方便吸收，还建议我也一起去来着。”
“……”这一个个的都还挺知道不亏待自个的。
张尺素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去吧，山头上就这么几个人，旅游区也封了，没啥用你照顾的。”
轰走了藤黄，这偌大的不知观前院，终于显得空落落起来。
没有了熙熙攘攘的香客，山上冷清清的，让他想起最初有记忆的那几年。
那时候伏龙山上还没有不知观，他从临仙台上醒过来，站在摇摇晃晃的长石上，脚下是碧色的深潭，头顶上是浮云与蓝天，不知来处，不知去路，茫然而彷徨。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剑术、道法，他全记得，也隐约明白自己不是个常人，却记不清到底哪里与别人不同。
那时候世间还是有皇帝的朝代，他一个人，带着一把古里古怪的剑，下山周游了些年，随着时间流逝，他才惊觉，自己竟然不会老。
他结交的朋友，他遇见的妖灵，都会成长，会老，甚至会衰弱死去，只有他例外。
不会老的人，还算是人吗？
不得已，他只能躲回了伏龙山，坐在那座沉默神秘的镇龙塔下待了一宿，最终迎着初生的朝阳站起身，想，就这样吧。
他在这里醒过来，那就应该呆在这里，总有一日，那些他不知道的，记不起来的事，都会有一个答案的。
于是，就有了不知观，有了伏龙山上的“早晴居士”。
张尺素在古树下，慢慢叹了口气，摸摸口袋，忽然有点儿想念上次蒋藏弓给他的廉价烟。
虽然又呛又苦，但那味道能让人有种荒谬地、真实活在这世间的感觉。哈，就有点儿像蒋家这个愣头小子似的，年轻，莽撞，但也意外地让人有点儿羡慕。
毕竟那样的心境，终生都不会再有第二次——哪怕是长生不死的人，面容不老，阅历天高海阔，可内里的那颗心，如何能够回得去呢？
他再也不可能会像梦里的那个少年一样，风华正茂，天真无畏。
不过——至少他现在找到了一个契机，这个白笺竹，与他的过去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眼下探听不出什么，但是来日方长啊？在合寙兽、要抢戮阴阳的神秘少年少女背后的势力再次出手打破眼前的平静之前，他一定还能做些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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