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笺竹
“白久，你别回去，不行吗？”莲冠紫绦的白衣少年站在树下，仰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我不想你走。”
“……我要成年了。”树上的黑衣人闭着眼，徐徐说道，“成年就意味着发-情-期要到了，不回去，你让我怎么过？”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才能过？”少年不解地抱怨，“这里不行吗？”
“你知道发-情-期要做什么吗？”白久睁开眼，瞥了瞥下面的人，“我要回去找一位合适的道侣，然后与她交-配一直到发-情-期结束，就算正式成年了。如此，我才会从蛟龙变成角龙，开始长角，也会更强。”
白久的关注点显然只是在“变得更强”上面，因此不管是“交-配”还是“发-情-期”都说得毫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但站在树下的人却被他几句话搞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在家乡……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白久扭过头重新闭上眼，“总之你不要再来了，我准备今晚就走了。”
“那我……那我不行吗？”少年人一双眼不知该往哪儿瞟，手指紧张得一直在绞衣袖，但到底是把话给说完了，“我、我喜欢你，我给你当那个……那个双修道侣啊？”
山间的晚风吹过，那风里有落花和年少时候青涩的心意。
你别走。
我喜欢你。
白久，我……
张尺素从沉沉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不知观里、他自己房间的床上，戮阴阳就好好地在枕边。屋子的布置也都还是他熟悉的样子，既没有因为地震毁于一旦，也没有被海啸吞没。
地震……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用力太猛引得脑袋一阵晕眩。正在这时，蒋藏弓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藤黄师兄，师父醒了吗？”
“叫我藤黄就行了，我不算居士的徒弟。”道童的声音跟着响起，“我正准备进去看看呢，救了居士的那位，还在前院吗？”
“那个人拽得很，根本不理我的。”蒋藏弓回道，“他也不吃不睡，站前院那棵大树底下站了两天了，他可别是个鬼吧？”
藤黄推开了门，边走边说：“能从山震里把居士和泽漆救回来，想必不是寻常人，我们就好生招待着，等居士醒了再作计较……咦，居士你醒了？”
张尺素已经将自己收拾停当，正往外走：“嗯，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人？”
“前天山上忽然地震，我还以为这里要塌。”蒋藏弓心有余悸，“但地震没持续一会儿就停了，我和藤黄正想去镇龙塔那边找你，就正好……嗯，看见那个人带着你回来了。”
他感觉自己很难形容第一眼看见那个男人的心情，他之前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挺年轻的一张脸却满头白发这已经不算什么了，关键是这个人身上的气场实在太有压迫感，只是冷淡地扫过来一眼，就让蒋藏弓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原本觉得，张尺素已经强悍得超出了他的认知，万没想到回伏龙山路上还因为丢了蛇生闷气的神棍师父，出去了一趟，竟然面色惨白、毫无意识地让人抱了回来。
刚经历过丧父之痛的蒋藏弓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戒，原想上去接过张尺素，没想到对方往旁边一绕，撂下一句：“不必。”就轻车熟路地抱着人朝内院走去。
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泽漆说，当天突发地震，居士你又骤然昏迷，幸亏这位恩人出现，出手救了你们。”藤黄没有发觉蒋藏弓的纠结心思，续道，“说来也巧，他出现的时候，地震就停了。”
镇龙塔上裂开的缝隙。
突如其来却又忽然停止的地震。
凭空出现的神秘人。
……
张尺素一边想一边快步朝前院走去，他此时头已经不疼了，却有种陌生而雀跃的情绪激荡在胸腔里，就像那日梦境中踏着梨花满地的小路，迎向他渴慕渴求的人。
这些年的伶仃、茫然、心荒若死，是不是，都将能有个答案？
院子里遮天蔽日的古树下，负手站着一名黑衣人。
他白发及腰，身姿挺拔，听到动静便缓缓回过身来，正与张尺素对上眼神。
那个瞬间，现实与梦境完美重叠了——这个仿佛与他未知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终于踏出了朦胧无法握紧的旧梦，来到了他的眼前。
“你是……白久吗？”张尺素听到自己略显急切的声音问道，“是白久吗？”
他有千言万语要问，有万语千言想说，此刻他才觉得，自己或许能够摆脱只有一个人的漫长岁月。因为这世上终有一人是为他而来，甚至于，是独属于他。
他孤单地、不知为何地守在这里，等的，是不是就是这一天？
“我是白笺竹。”对方否认了他的猜测，却朝他微弯了嘴角，“小晴。”
半小时后，蒋藏弓气鼓鼓地蹲在前院的树荫下，扎马步。
藤黄抱着衣物从院里经过，吓了一跳：“蒋师兄，居士不是让你早点睡吗？”
“……”蒋藏弓怨念颇深地抬眼，问道，“我为什么觉得那个白笺竹莫名其妙……来历不明不说，也不像个好人？师父为什么对他那么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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