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神像
“阴阳门没开成？”玉衡嘴里叼着根稻草，半飘在空中，看着山间渐退的洪水，“信誓旦旦给帝君保证一定能让人间与鬼界连通，造出足够冤魂供给灵力……都是吹牛啊。”
“……开不了就开不了吧。”黑衣的摇光瞅了一眼底下，“人间生灵涂炭也未必是好事，你忘了当初的覆海之战了？三界整整休养了快一百年才算恢复了正常。”
“那时候我还小，记得个屁啊。再说，我管那些干嘛，帝君让我干啥，我就听话就好了。”玉衡摊开手，“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合寙去哪儿了，这附近也感受不到它的气息。”
“不管他。”摇光扭过身，“我们去伏龙山吧，先去看看镇龙塔上的封印，再回上界复命。”
“恩，走。”
星宿使们赶往伏龙山的同时，蒋离家所在的小镇子上，洪水慢慢退了，虽然灾害造成了不少损失，涉及死亡人数也不少，但活着的人们还是很快投入到了日常生活之中。
一生太短了，短得没有回看的时间，只能不断、拼命地往前。
这些凡间的人们，生命短暂脆弱，却过得那么认真，张尺素有时候看着，就忍不住反省起自己整天庸庸碌碌，毫无作为，甚至还时不时羡慕别人有“死”的权利。
说回那天，张尺素感觉自己受到“神秘的感召”，便去蒋离供神像的那间小屋打算一探究竟，结果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之前从不肯进那个屋的蒋家大少爷，把自己反锁在了里面，拒绝探视，也拒绝交流。
张尺素万万没想到会遭到如此状况，要说硬闯吧，他想进自然有一百种方法能进，但一贯不以旁人意志为转移的张神棍，这次神奇地顾念起了丧父年轻人的心思，没下狠手去打扰。
不过等了两天，张尺素就有点坐不住了。
其一，伏龙山上最近跟着洪水也闹了一场小灾，漫上来的海水把镇龙塔给磕掉了一块，而那一块上恰好还有符咒……也就是说，塔身上的那些符咒，越发残缺不全了。
虽然目前为止，这塔还没有什么异动，但是镇守在那许多年，张尺素也知道那塔不是造来好看的，其下必定有着什么东西，只是不知为何那东西始终沉默蛰伏，两三百年都毫无动静。
其二，蒋藏弓在里头不吃不喝待了两天，万一这熊孩子没有被洪水给冲走，却饿死在了自己家里，那他岂不是罪过大了？他虽然一贯脸皮厚，也不代表他就愿意看蒋离来托梦，指责他说话不算话，前脚刚说会护着这小崽子，后脚就不闻不问任由其自生自灭……
想象了一下一条巨蟒委屈兮兮地来抱怨的画面，张尺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思及此，这个老神棍到底是硬着头皮来敲门了，内心计划着，万一蒋藏弓装死，那也就怪不得他踹门硬闯了……
“我说小兔崽子，你也差不多得了啊。”张尺素倚在门上，诚恳道，“对我们来说，生死都不是什么大事，你爸那么大一条，修炼了百千年的，到下面也不会受欺负的……”
话音没落，门猛地从里面拉开了，张尺素没防备，差点摔倒。
蒋藏弓虽然两天没吃东西，但看起来水还是有喝的，因为他脸色虽然憔悴，精神倒还好——甚至于比事发当天在现场失控大哭的样子，还要顺眼一点。
年轻人盯着张尺素看了几秒，开口道：
“从前对你恶语相向、看不起你，觉得你是个骗人的神棍，都是我不对。”
“那天……如果那天我不是什么都不会，如果我能够帮上忙……我爸他未必会走那一步，我到今天才知道，他为什么要逼我拜你为师。”
“可惜我不走脑子，辜负了他的苦心。”
“我爸临走前，跟我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让我拿命护着你。我觉得他是开玩笑，可我越想越觉得，他说的话，做的事，一定都有道理。”
“张……居士，如果你不嫌弃我曾经失礼……求求你，我想跟着你学那些术法，什么苦我也都愿意吃，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做。”
“求求你，收我当徒弟吧。”
蒋藏弓低着头，在张尺素惊愕的目光中把这席话说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你若愿意受我三个头，就算是答应了。”
——不过短短时日之前，蒋离逼他拜师，张尺素用寸山印给他下马威，他满心怒意抵抗，觉得这两个人不可理喻，神经有病；结果如今，他却要跪下来相求，并恐惧着被拒绝。
他的父亲不是人类，身上有着无数秘密，而他想要知道重重迷雾之后的真相，只能自己尝试去进入从前不曾想过的世界，去接触那些如同小说和电影里的恐怖地域。
而这时候，除了张尺素，他想象不出还有谁能帮他。
也许蒋离曾经想过，要让他了解真相，可惜烂泥扶不上墙的他令蒋离失望了。但如今，那些令他害怕的未知的责任，终究还是避无可避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诚然，他也可以不去面对这些，只要求张尺素抹了他的记忆，就能安安生生去当他的公务员，好好而正常地过完下半生。
可他为人子，承生养之恩，如何能够只顾自己一世太平？
“……我不知道蒋离为什么要让你跟着我，不过在我看来，你就算早半个月拜我为师，学点三脚猫的工夫，在当天那种情况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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