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问灵
对于已经活成老妖精的张尺素来说，“你多大了”这个问题显得略难以回答。
正经说年份容易让人觉得他是神经病，但随便说个二十几岁，他又觉得自己实在和年轻人搭不上边——无论是气质，还是心境。
于是他高深莫测地一扬下巴：“长辈的岁数是能随便打听的吗？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礼数，别废话，快点走。”说完便扭头走了。
蒋藏弓：“……”
半小时后，蒋家父子、不知观的神棍居士张尺素以及一条来历不明的小白蛇，一起下了山。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是可供用来“逃票”的陡峭后山小路。
那枚劳什子的“寸山印”，现在已经挂到了蒋藏弓的脖子上，小小的一个黑石头坠子，看着毫不起眼，可不管怎么拽都摘不下来。
蒋藏弓多次想暴力拆卸未果，而且他这发现这鬼东西越拽越沉，不管它反而还好一些——充其量就是像四肢都捆了无形的沙袋一样，仅仅是走路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
但这种负重放在下山路上，就显得有点坑爹了。
就算平日里也算是个学校球场上的好手，毕竟不曾受过真正大量的体力训练，何况蒋藏弓原本就跪了一天一宿，体力几乎透支，现在不但举步维艰，还要硬挺着以免踩空直接滚下去，简直苦不堪言。
最令他无言以对的是前面那俩牲口：一个双手插兜闲庭信步，走山路犹如水上漂；另一个明明是老头子应该好好看路，却健步如飞比他这年轻人还年轻人。
眼瞅着自己越落越远，又拉不下面子来喊他们慢点，蒋藏弓生无可恋地想，我要不滚下去算了？
“这里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滚下去的话，八成死相会很难看吧。”张尺素走在前面，凉飕飕地说道，“想来会摔成一摊看不出原形的肉饼。”
蒋藏弓不妨心里的想法被人识破，吓了一大跳，脚下一个没踩稳竟然真的摔了，那山路上石块黏滑，他手软脚软，挣扎了几下都没有保持住平衡，直接滚了下去。
“啧。”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避免了他当场摔成肉饼的惨剧，“蒋离。”
张尺素一手拉着整个滑在地上的蒋藏弓，一手依然插着兜，颇有点不耐：“弱不禁风呐。”
“爸！”蒋藏弓惊魂未定，情绪顿时崩了，“让我好好回家不成吗？我都找好工作了，为什么要在这儿背着一个什么印，差点命都没了啊？”
蒋离默默地把他扶了起来，没有吭声。
“咱回家吧，啊？”蒋藏弓崩溃道，“那些神神鬼鬼的风水，你也别看了，在家享享晚年，我上班能挣钱了我养着你，不行吗？”
“藏弓……”蒋离叹了口气，似是想说什么，却被张尺素打断了：“你是想这一辈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感觉跨不过去，就扭头放弃吗？”
“你今天摔了，尚还有人护着你，将来没人护着你的时候呢？”
“你觉得，你绕着不喜欢的事和困难走，就能一生顺遂了？还是觉得你爸能让你依赖一辈子，一直管你管到死？”
“罢了。”张尺素把手一张，也不给旁人插嘴的机会，蒋藏弓身上那沉重的压迫感立刻就消失了，脖颈间那挂着黑色小石头的链子落了下来，飞到了张尺素手里，“扶不起来的硬往墙上糊也没用……我们抄近路吧。”
“……全听居士的安排。”
蒋藏弓还来不及对被形容为烂泥表示抗议，就见张尺素抬起手腕，在虚空中画了一个闪着金光的符文，紧跟着那符文扩大成了一扇门，黑漆漆的门里传出一阵达达的声音，下一刻，竟然有两匹黑马从里面走了出来。
说是黑马，然而仔细看，却又像是两团缥缈的黑雾，只是凝聚成了马的形状。
张尺素一手提起蒋藏弓，横扔到其中一匹马的背上，自己也跟着跨-了上去：“走了！”
三人两马没入那凭空而开的门，符咒的光芒黯淡下去，伏龙山的后山小路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而那些方才被摔倒的蒋藏弓压折的花木，在微风中颤巍巍地立起，逐渐恢复了原状。
蒋藏弓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晕车的一天。
或者严格来说，这个应该叫做“晕马”？
被当成个口袋扔到马背上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完全不是蒋藏弓能控制的了。张尺素拉着缰绳，策马如飞，全然不管横趴在马上的某人被颠得生不如死，偏偏速度太快，蒋藏弓就连挣扎着换个姿势都做不到，只能竭力抑制着想吐的感觉。
那凭空出来的门背后，是一片无边的暗黑，蒋藏弓只觉得一团团黑雾从眼前晃过，有点像大雾霾天出门的感觉，偶尔会有闪着光的东西倏忽而过，却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胃和嗓子里翻涌的感觉快抑制不住了，蒋藏弓腾出只手死死捂着嘴，眼冒金星，全身发冷。幸好，刺眼的光及时笼罩了他，双脚挨到实地的同时，一身狼狈的青年人踉跄了两步，就近扶住墙壁，吐了。
昏天黑地。
等到他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差不多，终于感觉舒服了一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们待的，好像是一个楼顶。
张尺素和蒋离站在离他远一点的地方，脚下踩着一个泛着金色微光的八卦图，两个人都没有看他，而是朝着另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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