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里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他转过身,刑知柏正在他身后十米远,定定凝视他。泪水朦胧中看不清对方脸色,周梧放下手掌,朝刑知柏致意,叫了声先生。刑知柏缓步走来,越过他放下花束,两束花并排挨着,都还是新鲜水嫩的样子。
然后他转身,捏起周梧下巴,嗓音低沉,似乎有些发紧:“你哭了。”
周梧被他捏得痛,立刻回答:“刚才起风迷了眼睛,先生带了纸巾吗?”
“哪只眼睛?”
“右眼。”
仔细看去,他的确只有右眼流泪,左眼正常,并未发红。
周梧心中忐忑,他不担心刑知柏会在祖坟发疯,但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下一秒下巴上的手指松开,温热的气息凑近了,短促气流吹过右眼,如是几下,眼睛终于轻松,他赶忙眨去泪水:“谢谢先生。”见刑知柏是单独过来,又问,“已经过饭点了?您一个人……我把保镖喊来吧?”
说罢他作势要走。
刑知柏说不上是什么语气:“没过晚饭,你现在回去,正好赶上。”
周梧:“……”
他站定,露出浅浅微笑。
诚然,当儿子的成功历劫归来,想向离去不久的父亲说道说道,很正常,很应该,白天可以来,若是今天太忙,明天也可以,等不及明天,也可以晚上,邢家家主,想什么时候进自家后山不行?只要他乐意。
可谁会正好卡着饭点来呢?野炊吗?
或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刑知柏有了断食的爱好?
刑知柏还没说完:“家里保安多,你回去路上碰见人了说一声就行。”他轻声一笑,“不说也行,后山晚上有巡逻。”
周梧:“……”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柔声劝道:“您还没吃晚饭?先生,饮食不规律最是伤胃,若邢先生知道,不定怎么责怪我们没好好照顾您呢,还是先回去吃过晚饭再来吧。”
见刑知柏似有松动,他再接再厉:“晚上寒气重,等白天得空了再来也好。邢先生最清楚做家主的繁忙,他又从来最心疼您,无论您什么时候过来都是理解的——做父亲的哪里不在乎儿子身体呢?”
最后一句触动心事,刑知柏目光幽深,凝视父亲的墓碑,有些怀念,有些叹息:“父亲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担心我会出事。小时候,怕我被暗杀,上学了,又怕我不学好,他永远觉得我会受伤害,看管严格,崔城那么多世家子弟,只有我几乎从没离开过家里的势力范围,大学时候想要出个长差都不行。”
刑知柏的大学生活他并未参与,也不了解,但周梧曾给小少爷当了四年陪读,深知邢崇海对儿子的爱护,虽然男人嘴上不说,实际上却是将独子看得如眼珠一般。这一句劝慰便自然流出:“那您更要珍重自己,勿使亲人担心。”
照片里男人目光难得和煦,周梧没有见过,想来刑知柏应该熟悉,这样的父子……他心底几分羡慕,又有几分喟叹,只道:“自古守业更比创业难,您要打的是一辈子的仗,不必急于一时,先辈在天之灵,也会庇佑您。”
刑知柏显得很是洒然:“再难的路也是人走出来的,爷爷当年是白手起家,父亲也并非一帆风顺,我既然接手了家业,踏着前人基础,也没什么好叫苦的。”
夕阳晚照,新月已升,两人走着山路,周梧错后一步,听到刑知柏若无其事的问:“你在这里待了一天?”
这一点问问保安就清楚,但刑知柏就是要问他。周梧心知肚明,他利落回答:“是。之前葬礼我知道的晚,又远在海上,实在赶不回来,深以为憾,今天终于能来后山祭拜,我就做了个述职,一时不察,就没注意时间。”
家主逝去下属却参加不了葬礼,于是心心念念补上祭拜,还如同生前一般仔细述职,多么正常,多么忠诚,简直应当拿来表彰。
有什么问题?
刑知柏嗯了一声,干脆转过话题,提起周梧负责的两条海线,谈论公事周梧反而放松些,两人一路说回了后院。刑知柏一则为了表示对父亲的尊敬怀念,二来诸事繁忙抽不出空,到现在还是睡在自己的后院,主楼只用过几次书房。
进了餐厅,晚餐早已备好,正好开动。
周梧一眼看去,满桌佳肴里有道汤让他心里一咯噔。
昙花汤。
而周围,刚才还在的佣人们全然不见,敞亮餐厅里只有两个人。
刑知柏拉开椅子:“愣着干什么?周梧,坐。”
周梧看着家主亲自拉开的椅子,一瞬间错眼看成了老虎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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