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换，那就换。做父亲的和颜悦色，换谁呢？
小少爷自己提供了人选，我要今天早上花园那个哥哥！
管家何伯轻声解答，周梧先生。
为什么要他呢？
长得顺眼，唔……声音也好听，就他嘛。
行。
几句话，便决定了周梧之后大学四年的业余时间安排，原本他准备尝试实习，命令一到，只好给小少爷当陪读。
十余年的疑惑，原来原因这样简单。周梧说不上什么滋味，轻快谈不上，大抵是有些疑惑过于微不足道，即使有了解答，求问者也无甚喜意，何况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本就不在乎，只为了拖延时间罢了。他用余光看看天色，暗忖应当快了，随即朝刑知柏点点头，慢慢道：
“原来如此，多谢先生解惑。”
不等刑知柏开口，他恭敬低头，继续说话，却是换了话题：“何鸣鹿虽然愿意秘密联系何先生，不透风声，但他到底是何家人，不会为我们说多少好话，终究是要看我们这边给出的条件，您打定主意了吗？”
刑知柏掐下一片叶子搓揉：“无妨，既然之前一直和父亲合作，那就说明何家早有意象，没道理换了我就不肯合作了，他肯见我，就成了一半。”
刑知柏并不焦虑，他早就笃定，只要何家真有心借力往海外**，就必定会见他，之后么……面上却露出一丝苦笑，仿佛是满心愁绪溢出，已经翻搅如雨，他怅然叹息：“何况，换了其他家，能有我这么着急么？”
他叹息着呼唤：“周梧。”分明就在眼前，这名字说得如同遥远的牵挂，刑知柏上前一步，却不继续说，只凝视周梧，这目光不若他平时那般锋利，温软、柔和、带着丝丝甜意和酸楚，是柔韧的网，要将眼前人兜头笼罩……
此时已经黎明，一丝新生的、湿漉漉的白色在天边外露出，逐渐蔓延生长，尖尖弦月越发浅淡，一切都明亮起来，周梧的心却逐渐沉入暗处——
“先生！”何骏的声音响起，隔着卧室门，有些发闷。
周梧平复心情，沉声道：“先生。”
刑知柏遗憾的一挑眉，随即，那层柔软怅惘的叹息尽数褪去，他整个人恢复了如常的冷锐，只留下两个字便转身回房：
“中餐。”
周梧紧绷的肩头塌下一丝，也转身回房，关上玻璃推拉门，又拉好窗帘。
夜色已然褪去，发生过的事情可能够消散无痕？
周梧就着冷水泼脸，水珠顺着下巴尖滑至锁骨凹陷处，短暂地积聚，又顺流至衣领。他就着浴室惨淡灯光注视镜子，对面的男人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殊无血色，而眼下的确有淡淡的青黑，在头顶光照下更为显眼。
他很少这样一毫一厘的观察自己，毕竟度过的三十五载年岁里，大半都是他在观察别人。可有人看他比他看自己更仔细，难道在刑知柏看来，这张脸依旧有当年的吸引力？又或者，人总会格外美化往日缺憾，以至于眼前枯朽的皮囊也自带三分柔光？
周梧一头扎进满盆清水里。
他宁可是后者。
隔着一堵墙，刑知柏拿起犹带余温的新文件，等下就要出发，他必须抓紧时间处理。
何家的回应出乎意料的迅捷，原以为要等上几日，结果昨晚就敲定了会面，今天上午就可见面——非正式，仅有何先生和刑知柏，两家的掌舵人。刑知柏如今情况也能时时有事，何家家主更不可能清闲，这样快的相见，是何家自己有问题，还是他们清楚邢家如今不平静？太过热络，也叫人心头狐疑。
无论为何，到了就知道。
到了这会儿，刑知柏反倒一片清明，无一丝急躁，他的镇定也影响到了周围，何骏站定不语，不再多想。
出门前一刻，刑知柏极短暂地瞥了一眼外头，天色光明，他却仿佛看到了一片逡巡不去的夜色。
又何止昨夜之色？
他收敛目光，朝前方走去。
人去屋空，只有露台的藤蔓在风中摇曳。都说夜色撩人，撩人的何止夜色？所谓情难自已，糊涂的又何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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