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周梧心里雪亮:来了。
本也该来,他不问才糟糕。
没有往苦情剧方向走——当然这可能性本来就极低——周梧着实是松了一口气,而寒暄之后便说正事,这样的谈话方向正是周梧习惯并乐意的,思绪电转,听在他耳里,刑知柏其实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比一个要命,不能搪塞过去,第一个——
周梧凝神抬头,迎视刑知柏,极为诚恳:“邢先生,我这次原本是给格尔萨岛的分部送货,然后回崔城总部,”他苦笑一声,“之前我一直在海上,听到消息也来不及赶回,只能叫小江代我祭拜,到底不合礼数。所有事务都随此安排,结果途中生变,临时更换线路。可我回去的消息并未隐瞒,有心人未必不会留意到。您在养伤,何骏他们自有要事,我想着这点小事用不着打扰您,便自行处理了。”
刑知柏没要求直接回转崔城,而是照他预料的往东林港去,必得隐匿消息,如何遮掩?就要看他了。这算是之前回复的详细版本,不过之前只是由人传话,而这次是他本人解释,详细切实,有理有据,刑知柏轻轻点头,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面上便算是过了。
第二个——
周梧直起背脊:“先生,您之前亲自押送的消息人尽皆知,我的确存了途中面见的念头,说起来,这些日子,二十条分路里恐怕也只剩我还没有见您,只是大洋茫茫,我也没有您的准确路线,是以并未提前禀明。”他平日里说话总是和风细雨,如今沉下声音来,倒是一派冷肃,一字一字钢砸般有力,然后话音一转,和往常一般柔和,“当晚收到讯息,我也十分惊讶,可见老天有眼,您命不该绝。”
刑知柏莞尔:“我还以为是运气使然,原来……该算命中注定?”
周梧迅速道:“阴差阳错罢了。”
言语和姿态都如此恭敬,着实挑不出错来。
刑知柏双眼微眯,脊背挺直后靠,比先前更放肆仔细的打量他。
周梧似乎一无所觉,仍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头发丝都妥帖温顺。
两人一坐一站,这一刻满室寂静,只有隐约的呼吸。空气里隐约有浅淡的海腥味,此刻又仿佛泛出某种粘稠的丝,暧昧地游走、分散、聚集。
刑知柏唇角勾起:“阴差阳错?不止吧……周梧。”最后两字近乎呢喃,接下来的话却尖锐得很,“我出海,恰好你也在海上;我出事,恰好你路过救了我;我要去北方,一醒来,恰好,你告诉我正去东林港——何骏都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你怎么知道的?”
他声音里笑意不浅:“之前的问题你都回答的很好,第三个,也可以仔细说说。”他笑意更深,“不说也没关系,我信你不可能和谁通气,因为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而你,一直都是那么的……了解我。”
周梧纹丝不动,好像刑知柏只是问了件小事,而他如常回复:“因为何骏。”
刑知柏一偏头:“愿闻其详。”
“邢家以海运为根基,但邢先生素来目光深远,早就说过内地是未开发的宝藏,早些年便着手内进,合作过数家,明州何家,不是最早搭上线,却是合作过最多次的,只是后来诸事繁忙,这件事一直没能真正上马,但双方意象只差捅破窗户纸了,我曾经有幸参与其中几次合作,所以,那晚安顿好人,您还未醒,我问何骏之前是往哪里走,听到他说您要求往北,我就直接想到了东林港。若是猜错,等您醒来再改向也不迟。”
周梧口中所说“邢先生”,自然不是刑知柏,而是他的父亲、前任家主邢崇海。
刑知柏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这一番辩解也不知新家主听进去几分、是否真的相信,他的面色称得上和煦,一双线条深刻秀美的眼睛凝视周梧,似乎要穿透这一身精致皮囊,打量打量那颗缥缈的心。
提起那个人,他的语气就像提起任何人。
过了片刻,刑知柏起身迈步,走到偌大窗户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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