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6月29号。
梦。
是梦，光怪陆离的幻象在眼前变幻莫测。
文卿知道她在做梦，但是醒不过来，她被魇住了。
文卿看到她自己站在拥挤的街道中央，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哗，嘈杂。
有孩子坐在爸爸肩头，有情侣挽着手。他们走过文卿身边，文卿被挤得站不稳步子。又一个路人急匆匆走过，文卿被猛地一撞，一个踉跄，偏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她看向那个路人。惊讶地发现他在走过她时似乎身影越来越模糊，甚至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别的路人。他继续走远，走着走着就消失在了路面，留下一串氤氲的雾气。
文卿猛地转身看向她身后，一片朦胧的水汽，却空无一人。
每一个或喜或怒的身影，在经过她后都幻化成雾气消失在茫茫天地。她的身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的身后却是苍茫茫的孤独又寂静的公路。
声音很远，像被玻璃罩罩住。身后传来的笑声闹声不断，可眼前却又荒芜到凄凉。
她又转身面对熙攘街道，一瞬间仿佛耳罩被取下，喧闹声不加过滤地传入她的耳膜。
突然看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面孔，依然是平常那副笑嘻嘻地样子。
“琦琦！”文卿踮起脚尖朝着她挥手，大声喊道。
琦琦看到文卿笑得灿烂，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你要去哪？”文卿抓住琦琦的手问道。
“去做事啊，我还有好多事要做。今天他和我说我还要好多人要见，来不及了，要见不到了。我先走了。”琦琦语气欢快，像在说一个周末赴约。但她却用力挣开了文卿握着她的手。然后继续向前走。
他是谁？要见什么人？为什么要见？
文卿嘴边有一连串的问题要问，却看到琦琦毫不留恋地离开她。然后和所有路人一样，慢慢幻化，消失。
文卿怔怔地看着那一片氤氲的水汽。
是了，茶道讲究一期一会。人的一生见面的次数都是有限的，见一面，少一次。生命中所有遇到的人，都是路人。生，是一个人呱呱坠地。死，也是一个人长眠于地。
生前遇到的所有人，挤在着狭小拥挤的街道，摩肩接踵地朝自己涌来。陌生的，熟悉的，匆匆地打个照面，然后又匆匆赴下一个约。每个人都只能不停地赶路，遇到同伴会同行一段路。但却不能为谁停留。
所以要抓紧，别迟到，来不及就见不到了。
闹钟响了，文卿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得飞快，她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死很难吗？不，死是最容易的事。闭眼不过一瞬间，生前的痛苦，懊悔都长眠于土。最难的是活着，接受着世界磨难和自我凌迟。这样算来，死时一瞬的后悔与生前长久的快乐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文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下午两点，文卿推开咖啡厅的门。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顾时淮抱着慕文坐在落地窗边显眼的位置。看到文卿进来把慕文放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起身拉开了另一边的凳子。
文卿走近就势坐下，低声说了句谢谢。
“卿卿。”现在的顾时淮毫无顾忌了，这一声卿卿叫得越来越顺口。
文卿抬头看着他。顾时淮只是推了菜单过来，示意她点菜。
文卿点了一杯饮料就合上了菜单。想了想缓缓开口：“昨天，我去了土木院楼，看到了你大学的参赛照。还认识了罗华，见到了吴筱。”
顾时淮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惊疑地开口：“原来，你是这时候见到吴筱的？”
文卿疑惑地皱着眉看他。
“吴筱之前在研二的暑假跟我说，见到了你。她说你看起来似乎认识我，但是当时我只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点不耐烦。”顾时淮无奈地轻声笑了笑。
突然一阵密集的惊惧从背脊穿入脑颅。
竟然是这样，分毫不差。上帝的命运之轮开始转动了。
文卿稳了稳心神，转移了话题：“我觉得，以前的你，和现在感觉很不一样。”
顾时淮听后没有立即回答，好一会儿侧头过来深深看着文卿。“我很喜欢《夏目友人帐》里的一句台词。‘我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曾被温柔的人那样对待，深深了解那种被温柔相待的感觉’。大概，我也不例外吧？”
文卿对上顾时淮的视线，他的目光里眼波流转。眼里的深情是致命的毒药，温柔地要把人无声溺死在**里。
一阵夹杂着惊惧尖叫声的喧闹把文卿拉回现实。
她望向窗外，人群涌动。但他们挡住了文卿的视线，她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路过的行人放慢了脚步，掩唇惊惧出声，面带不忍，伸手指指点点。不远处几位穿着制服的警察追赶而来。
一阵不祥的预感袭来，文卿看向慕文的位置，空空如也。
“慕文！”文卿甩下腿上的包，猛地起身推开店门冲了出去。顾时淮紧随其后。文卿个子比较小，三下两下就穿过人群挤到了事发中心，留下顾时淮在人群外费力地朝里走。
文卿一瞬间感觉呼吸停了，脑子被惊吓撞击地嗡嗡作响。
慕文被一个陌生男人单手勒着脖子抱起，男人的手用力得手臂上青筋凸起。慕文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已经涨得青紫色，小手攀在男人手臂上。一双小脚在空中无力地蹬着，力度有渐缓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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