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玄虚
傅思卿道：“你知道的倒是很多。”
徐探清缓声回答道：“有事情做，就不敢不认真做。何况还是我自己招惹的差事。”
傅思卿嘴角衔着一抹笑容，说道：“我原以为你不会知道。”
“我也原以为你不会做这件事情。”
傅思卿耸了耸肩，抬眼望向天外，数颗星子，一轮明月，正是风凉的好气节。他已感受到了秋来的丝丝冷意了。
他怅惘地说道：“我也是该走了。”
岁月鹜过，山陵浸远。《后汉书》里的词句，他都记不清了，却模模糊糊地记得这一句。他在人世多活了这些年，也多看过了许多的风景，能解开这一段心结，不异于是得偿所愿，何必再恋恋不忘红尘呢。
傅思卿，或者说徐念虚，短暂地看了徐探清一下，温温柔柔的目光半垂，而后索索地抖动肩膀。头顶一缕祥光如烟消云散。
徐探清道：“若是有缘，后会有期。”话音刚落，徐念虚就骤然倒在了地上。
徐探清上前扶着他，崔南钟亦过来搀扶住徐念虚，将他安置到桌子旁。
崔南钟问道：“都走了？”
徐探清略有几分伤感地颔首。此前他查访史册古籍，并未找到鬼怪能将阴气从自身剥离的方法，而后崔南钟的一句“鬼魂有三魂七魄”，令他醍醐灌顶。他猜测慕玄衣利用怨气之力将自己一分为二，说来离奇，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半的慕玄衣怀着对傅家的感恩和亲情存活在徐念虚的身体里，另一半的慕玄衣怨气化身陪伴在他误以为是傅思卿的徐念虚身畔。
其中关节冗多，徐探清顷刻之间也想不明白，但他知道的是，无论那一个慕玄衣都没有残害这一世的傅思卿的意思。他们的心里都清楚明了地知道今人非同彼人。
物是人非事事休。他们的想法也怎会是自己所能窥知的，徐探清这样想着。他一抬眸，就见到崔南钟颇为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徐探清心头一暖，笑道：“没事。”
适时，徐念虚揉着太阳穴，皱着眉，睁开眼，瞧见教室里站着两个陌生人，问道：“你们是谁啊？”
徐探清转眄向崔南钟，又朝向徐念虚道：“我们看你躺在这里以为你有什么事情，就过来看看。”他说话带着三分关心，面上带着三分的笑意，观之可亲，使得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
徐念虚道谢，而后看了一眼桌子上摞着书本册子，就说道：“大概是前几天学习累了，一时不察，就睡着了。劳烦挂心。”
徐探清摆手道：“不用客气，我们也是担心你出事。”
徐念虚的目光泊在徐探清脸上一会儿。
徐探清疑惑道：“我脸上怎么了？”
徐念虚摇头，说道：“看你有点面熟，猝然之间也想不起来了。”
徐探清爽朗一笑，道：“咱们一起上商务课的，你是徐念虚，你还上台讲过知识点的。”
徐念虚赧然道：“不好意思。没想起来。”
“徐探清，签到表上有我名字。”徐探清瞥见崔南钟站在他二人身边，良久不说话，就对徐念虚说道：“不打扰你了，我还得去看书。”
徐念虚彬彬有礼地向他道别。
徐探清冲他摇了摇手，出门后，就对崔南钟道：“总算结束了。”
崔南钟晙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打算秉烛夜谈，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
徐探清道：“我不是要安抚一下受害人么。”他调转话题，说道：“你给他施了失忆咒？”
崔南钟微不可见地摇头，说：“没有啊，不是你施的么？”
徐探清思索着，拧着眉说道：“我也没有施咒啊。”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慕玄衣临走前也带走了徐念虚的记忆。”
他再一瞧，崔南钟已甩开他一大截路，就连忙招手道：“等等我呀。”因他在崔南钟身后，没见到这道士嘴角噙着的笑意。
那失忆咒确实不是他施下的，不如说，他没有施下失忆咒，而是借用灵力篡改了徐念虚的记忆。在徐念虚二十年的记忆中，没有方才那场光怪陆离的争斗，没有阿慕，没有鬼气丛生的生活。
徐探清快步赶上来，与崔南钟并肩而行。
学校里的路灯都似雪光一半吊在灯柱上，盈盈地照着地面的人和景物，像是护卫，又像是爱怜。
此时并肩走在路上的不止他们二人，更有数不胜数的情侣们，或是在路径漫步，说说笑笑，或是趁着夜色昏暗，灯光暧昧处轻吻对方。
徐探清原来的视线在崔南钟身上，但就在这视线一扫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子规”的名字呼之欲出，他就将声音掩于口中，眼珠子狡黠地一转。
崔南钟顿时觉得背后发凉，问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徐探清竖起食指，抵在崔南钟的唇上，左顾而右盼，低声道：“声音小点。”说罢，弓着身子，埋下头，目光如绳索似地缒在杨子规身后，暗道，跟我说自己单身，没想到啊，晚上就来压马路谈恋爱了。
他一边想着，发觉身边有什么不对，一仰首，看见崔南钟还是如青松似的，徐步走在他的身边。他伸手一拽，就把崔南钟拉了过来，对他说道：“懂不懂规矩啊？”
崔南钟推开他的手道：“畏畏缩缩，不似君子所为。”
徐探清撇嘴道：“你才猥琐呢。”又嘀嘀咕咕道：“你一个道士，还追求君子。”
崔南钟没听清他的话，隐约觉得他们说的不是一样事儿。他正要说话，就听到哗啦啦的钱币响起的声音，他身边的人陡然一振，急忙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然后静了音。
徐探清目光扫视到院方。
杨子规好像也听到了声音，环顾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间或有灯光投落。他身侧的女子细声问道：“怎么了？”
杨子规挠了挠鬓角，说道：“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没有吧。”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去。徐探清扒出手机，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冲着崔南钟笑了又笑。
崔南钟道：“何事这么开心？”
徐探清握着手机，把手机屏幕亮给崔南钟，三千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转自陈博生。
崔南钟不屑地转看向其他地方。
徐探清心道，就你看不上这些阿堵物，不知道世上多少人爱它要它呢。他手指飞快地回复陈博生：得了，多谢。
陈博生也回道：仰仗相助。
徐探清道：以后有生意，切莫忘了我。
陈博生答道：不会不会。
徐探清收起手机，就看不到了杨子规，问崔南钟道：“人呢？”
崔南钟抬手一指。徐探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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