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玄虚
傅思卿泪雨涟涟，质问道：“难道我就放任他不管吗？”
徐探清微一愣神，傅思卿趁着他愣神的当儿，极尽力气冲了过去。
幽冥之气与灵力之光碰撞，溅出朵朵火花，好似火树银花共相绽放一般。傅思卿哭诉道：“阿慕，原是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都是我的错。”
阿慕一力支撑，周身笼罩的黑气如同喷涌的泉水，汩汩不尽。他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都似蹦出来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傅思卿道：“我怕你会受刀山火海之苦。”
“可你知不知道，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而已。”阿慕的眼中血丝尽显。
傅思卿低声念道：“阿慕。”
阿慕道：“就这一生一世，我想，补偿你。”他的身后涌起的黑气像是张开了巨大翅膀的乌鸦，不停地拍打着拂尘。
崔南钟向拂尘注入似雪光般的灵气，肃声道：“说着一生一世，却还指望着下一生下一世。人心如此。”
贪心不足。
阿慕霍然抬头，仿佛能洞穿拂尘屏障，看到傅思卿一样。
他双目空洞地问道：“是我太贪心了么？”
徐探清道：“人心皆贪婪。可天地之道，非无法无规矩可遵循。按着他们制定的规则，你可以获得你想要的东西。譬如陪伴，譬如补偿。”
阿慕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道：“是吗？”
在他回神之际，身体上空的黑气如千千万万的雨点飞向徐、崔、傅三人身在之所。
徐探清说道：“是这样。”
就听到阿慕冷笑道：“可我求了他们再给我点时间，他们怎么不肯？我求他们让我今生再遇到他，为什么他们不同意？”
徐探清意识到阿慕说话时心中怀有深深的怨恨，他语气平和，像是在诉说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冷静而有可观，但是他怨怼的眼神彻底地将他的情绪出卖。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与他们宣告和谈失败。他宁愿魂飞魄散，也不会再听信他们的劝说。
徐探清疾步走上前去，拦住道：“你须得想想，这人间地府里有多少人比你罪大恶极，比你怨气深重，可他们都有机会从头来过？”
阿慕冷冷地眄向他：“那又怎样？”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
说毕，他一挥手，竖起的黑气如同斧钺斫下拂尘屏障。
崔南钟一甩拂尘，将其收回，叱道：“好心规劝，你恍若未闻，当真是要动手，才能知晓阴司冥府的厉害。”
阿慕淡淡道：“好大的架势啊，我不是未曾去过？凄凄惨惨的地方，我去了也是无趣，不如这人间自在逍遥。”他斜睨着崔南钟道：“要动手便动手罢，无须赘言。”
他一跃凌空，骤然旋出怨气上千百道，如蜘蛛吐丝一般。
崔南钟道：“何足畏惧。”也是一跃而起，他额前灵光一闪，拢着袖子，盘出一团灵气。
傅思卿被方才的黑气来袭震到了后面，勉力站起来，僵僵地说道：“阿慕...”
徐探清抬起手臂挡在他身前，侧首道：“先让他们自己解决。”傅思卿呆若木鸡站在那里。
一片黑气掠过去，袭击崔南钟，崔南钟眼疾手快地将灵气团，掷向它。黑气与灵气两相角逐，吱吱地冒声，或是一丝黑气消失，或是一缕灵气落地。
正在胶着之时，阿慕翻身而起，手持一柄怨气化成的长剑，如云之君纷纷而下。他目光如鹰隼，快捷似猎豹，也是在此时，崔南钟缓缓地阖上了眼。
阿慕的长剑堪堪要触及到崔南钟的时候，忽然之间有万丈光芒显出。徐探清连忙用手去挡，他估摸不清此次崔南钟用了多少灵力，才能如瀚海大河一般奔涌湍流出如斯浩浩汤汤的灵气。
面对着这样纯正而巨大的力气，在真玉儿事件里受伤的徐探清尚不足抵挡。
阿慕自然也难以去敌。他身边的怨气像是太阳下的露珠，寸寸缕缕都被蒸发了，从此人间不见了。他亦被这浩大的灵气震开，落地后一连跌了几个跟头，撞到墙壁，才颓然地倚着。
风起云涌，化作一声叹息。崔南钟收起灵力，徐徐地从半空降下，他的目光平静，如同刚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那灵气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傅思卿不顾一切地奔过去，半跪在阿慕身边，抚着他的脸，问道：“阿慕，你怎么样？”
阿慕看了他一眼，无声的笑了一笑。惨白的唇色越加惨白。
慕玄衣年纪还小都不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到傅家的。他只记得有一天爹娘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相熟的傅伯伯来接他到家。从那以后，他就养在了傅家。
傅家有个独生子，名叫思卿，虚长他两岁。
暮色四合，斜阳脉脉，院子里满架的薜荔藤萝，蒙络摇缀，散发着清淡的香气。年纪尚小的孩子在捧卷而诵。
傅伯伯抚摸着他的头顶，慈蔼地指着那个孩子说道：“这是你傅哥哥。”
他有点害羞。
傅思卿闻此言放下书卷，过来见礼。
他也似含羞草般地喊了他一声。
岁月鹜过，山陵浸远。小小的孩童成了少年郎，已有了几分翩翩之姿。慕玄衣一向是钦慕傅思卿的，而傅思卿也未辜负他的这份钦慕，对他照顾有加。
人们都说傅家养了两个好郎君，一个似空谷芝兰，一个如月宫玉树。
他私心里以为自己能比得上傅思卿，像是站在同一片山林里的两株树木。可时光无情地告知他，不，他们不一样。
傅思卿在以后的岁月里，愈加光采夺目，他却如方仲永一般慢慢地泯然众人矣。
他是想过不成为与傅思卿名头相当的人，做一个副手也不错。在他如此思索之际，得知了一个惊天消息，他的父母均是为傅家所害。
他该怎么办，一边是生身父母，一边是养育之恩。生我者，慕氏，养我者，傅家。就在这样的左右踌躇里他逐渐沉沦，饮酒为乐，浪迹于烟花之地。
傅思卿看不过，劝他道：“玄弟，近日为何沉迷酒色，不思进取？”
慕玄衣手里擎着竹叶青，喝了一杯又一杯，好似这酒能解愁，但他觉得喝了，不过是愁上加愁。他斜眼觑向傅思卿，问道：“哥，你说这酒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傅思卿不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除却必要的酬客宴饮，傅思卿很少有喝酒的时候，一则是酒气迫人，令人厌恶，二则饮酒以后难免神思倦怠，糊涂不知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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