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个问题。你是人是鬼?”
我拿杯的手一抖,险些没接住他斟来的酒。定了定神,我反问:“莫非我看起来像是个人么?”
他点头:“那你与李征也并非亲戚了。”
我说:“和李兄有些交情,帮忙遮掩罢了。”
“和我父亲又是如何?”
我面不改色:“路过奈何桥遇上,顺手而为。”
“寻常鬼魂可没从地府里再出来的本事,有人帮你?”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莫非去过?”
他也不遮掩:“我曾见闻过鬼神之术。轮回之说也了解过一二。”
我莫名想到我还是一块玉的时候,曾在庙中见过书鹤一次。他素来不信鬼神,烧香拜佛也只是偶尔为之。李征说他常去庙里的时候,我只当他是驴前挂萝卜。我最了解他,知道他对鬼神种种敬有之却无畏,烧香拜佛也属罕见。便忍不住问他:“你义父应允的么。他怎么会容你学这些?”
他叹了口气:“我当时要学的时候,他虽然呵斥说是歪门邪道,可也没拦着。大概……你猜为什么?”
我被问得莫名心虚,摇了摇头。
“这话不该问你,该问他。”
这个他说的是谁,我自然清楚。可我又不能和他说,其实这个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答。
见我许久不出声,他也觉得无趣了似的,又是一杯酒下肚,转而说起了别的:“义父曾说我父亲,是天下第一怂蛋。”
“怎么?”
“万般好事做尽了,临了跑得比谁都快。青楼中的恩客至少还过个夜,他连夜都不敢过。”
我险些一口酒呛出来,只觉得脸皮滚烫:“他连这话都和你说?”
“他没和我说过。是我偷听来的。”
我琢磨着,差不过一壶酒进肚,也是该有几分醉了。这种胡话也就现在听一听,换作我生前,他敢这么说,不把他屁股打开花算手下留情。
我道:“李大人还是从前那般,不语怪力乱神么?”
“将信将疑吧。鬼神之说虚无缥缈,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求一个虚无缥缈。若是事事顺心如意,还求什么神?”
我摇头:“看得透彻未必好过自欺欺人。”
他笑了:“那想必你是看得透彻了?”
我说:“未必。只是自以为看得透彻,还不如糊涂来得好。”自以为猜到了书鹤的心意,便一再退步,还不如一根筋撞南墙。
也不知道他从我这话里听出了什么,话头忽地一转:“还魂是什么滋味?”
我想了想,答:“沉甸甸难受得很,还是当鬼来的自在。”
他忽然放声大笑,我不明所以,也附和着笑了两声。
酒是好酒,月是好月。我目送他飞身而去时,忽然觉得,我应该去见见书鹤。不是用现在这个壳子,而是我还是王爷时候的样子。
我原以为我只欠他一句道别,现在看来,怕是远不止如此。
书鹤说我有一点倒是没错,我的确是天下第一怂蛋,怂到死后还要继续怂。稚延的激将用得不错,戳在我痛点上了。反正我下辈子是不是个人还难说,有什么生前没做成的,现在做了不是正好?
我把这话和李征说了,他半点讶异也无,只点点头算是听见了,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
“安兄昨夜和小王爷谈得可还顺心?”
我很是心平气和:“若是我还活着,保证他半个月下不来床。”
他笑了笑,又说:“你打算怎么见他?
我干笑:“这不是打算和李兄商量商量么。”
他道:“先前说过入梦一法。梦中一时人间一瞬,大可无所顾忌,正所谓春梦无痕,一梦醒来一了百了。我这也有法子,能让李大人醒后半点都想不起来,也免去了因果之说。”
无所顾忌这四个字,险些让我把头点下去。又想到会损他阳寿又忍了:“我不想伤他。”
他道:“不损他阳寿,便要损你的魂魄。”
我道:“如此便好。”
他静默片刻,道:“你本就是一缕孤魂,还魂已损耗半数,这次入梦归来,能不能附在这壳子上还是未知。孰轻孰重,你应当知道。”
此去若是魂飞魄散,便再也见不到他了。可轮回转世以后再见,我还认得出他吗?
死后化作孤魂十载风雨不觉相思苦,身在玉中时幸而与他一日为伴,还魂后更不必说,借着这幅壳子偷偷望他不知多少次。可他呢?
“孰轻孰重,我自然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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