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行了半月有余，路过几处村落，补充了些粮食。休息不到几日便要继续上路。
大多时候在荒野里露宿。篝火将熄时，抬头便看见一轮明月映照漫天繁星，挥洒一地银霜。
我心生感慨，忍不住感叹——小道果然荒凉，连土匪都不愿意光顾。
乌桓怕黑的毛病最近要好上不少，也省了不少事儿。只是外面飞虫太多扰人清梦，总也睡不好一觉。加上一路冷风阵阵，骡子不愿动腿儿。似乎要比我们预想中晚些到。
不过我也不着急。这许多年都等了，还差这几天不成？
看着小道士裹着衣服在篝火旁缩成一团，我忍不住问他：“道兄，你怎么这么信我？”
乌桓嘟囔着翻了个身：“信你还不行……”
“不是，我就想知道，你凭什么这么信我。就不怕我骗你？”
乌桓困极了，颇有些敷衍的回我：“谁这么不开眼要骗我……”便睡了过去，鼾声大起。
我想，这几日的确是累极了吧。也是苦了他。
我本就是小鬼一只，夜里难免要精神些，此时没了说话的人，又不忍心叫醒他，不一会便有些无聊。无聊时难免想得多，那被我抛弃了不知道多久良心居然找了回来。一会儿说自己是个人渣，连小孩儿也利用。一会儿又为自己辩解，毕竟局势所迫无可奈何。
说什么无可奈何都是屁话。
我把那些纠结晃出脑袋，又叹气。
抬头看了半天，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那轮明月——本应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我却从来没有过。
年轻的时候不懂得，出了京城才知道，原来城外的人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能为了一口粮食奔波度日，愁苦不堪。可也能因为一顿肉食满心欢喜，笑容满面。我不曾有过那样的愁苦，也不曾有过那样的欢喜。生来便如此，想要什么便给我什么。没人敢忤逆我，也没人敢与我交心。
这样的日子若说还不满足，那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就比如说我。不知天高地厚的要与兄弟争个高下，最后被老头子一脚踹出家门。吃尽苦头后还是不死心，最后果真搭上了这条命。
老头子说的话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不是这块料子，早晚都是这个下场。
只是若真说有什么遗憾，或者是求而不得的，那便唯有那一次了。
记忆太过久远，以至于一些细节早就模糊不堪。唯有离别那日，我跨马而上，回身冲高墙上遥遥一望——不知道是不是我老眼昏花，错把墙头那一点灰当成了他。
我不太确定那到底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以为，还是真的发生过。
毕竟，我那二十年来年间，他主动来见我的次数屈指可数。总是不苟言笑的绷着一张脸，年纪轻轻就和大理寺的那群老古董混在一起——可我居然看上这么个人物，那便只能说明我的品味也不同于凡人罢。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是不是被加官进爵，前程大好？那时候就已经是侍郎，以他的才学总不会更差。更何况我也和人嘱咐过多多照顾他些，不知道那小兵活下来没，有没有把话带到。
还有稚延，不知道现在长高了多少，是当了官还是听我的劝安心辅佐他兄弟。这孩子性子随我，也是个不甘心的主。我最不放心的便是他，万一走了和我一样的老路，这独一根的苗子岂不让我绝了后？
唉，越想越多。已经不是生前，何必纠结？倒不如想想了却这段前尘往事后，能转世投胎个什么东西。
……恩，竟然已经是前尘往事了么？
初恢复神智时不觉，仔细一想，自己居然也是个老头子级别的人物了。不免唏嘘几句。
侧目看了一眼酣睡不觉的小道士，想来是做了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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