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阴沉，墨色翻涌。狂风呼啸而过，街道两旁油绿的树叶哗啦作响。
正是晚高峰，地铁站人潮涌动。
一个清瘦的少女半边身子靠在电梯扶手上。她大概二十出头，披肩长发，头上反扣了一个棒球帽，左肩挎着一只包，右胳膊夹了一堆文件，手里抓了个手机，正在专心地刷着。
少女面有倦色，眼底泛着淡淡的青，不过她嘴角微扬，眼睛眯成了好看的弧度——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后边儿站着两个高中生，其中一个挤眉弄眼，另一个做贼心虚般偷看了她几眼，脸色通红。
对方的注意力显然全部放在手里那块小小的屏幕上。
高中生紧抓自己的衣角。“那个……”眼看电梯就要到尽头，在同伴怂恿的目光下，他鼓足勇气开了口。
“f……k！”少女猝不及防一声吼。
高中生浑身一颤，吓得抓紧书包带。
地铁口风大，林沫的长发被迎面而来的风糊了一脸，她下意识伸手去拨开，胳膊夹着的一叠文件哗啦啦掉了一地。
静静把脏话吞下去，她一边朝步履匆匆的行人说着抱歉，一边蹲下去手脚麻利地拣。
一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小鬼头蹲下来帮她，林沫看了看他，笑眯眯说谢谢。
“那个，”少年还在变声，嗓子粗哑，光说两个字就破音。
林沫停下手中动作，凝神看他。
“可，可不可以……加个微信？”少年搭讪的技巧太过直白，结结巴巴看着她，耳尖通红。
林沫眯了眯眼，迎着少年躲闪却诚恳的目光，“小孩儿，赶紧回家做作业去。”
少年腾的涨红了脸，蹭一下起身，一溜烟跑了，后面追上去的男孩子发出嘎嘎的笑声。
林沫摇摇头，继续低头收拾，一只干净的手伸了过来。林沫顿了顿，抬头看手的主人。
一张清秀的脸，鼻梁上架着的黑框金属眼镜为他平添了一丝书卷气，他微微笑着，刚刚刮过胡子的下巴泛着一点点青，“小心点，林沫。”
林沫低头接过文件，在脑海中将这张脸搜罗了个遍，抬头的瞬间，她有些惊讶，“浩神？”
对方扬唇，“回学校？”
林沫动了动唇。一道滚雷从天边逐渐逼近，她朝外看了看，一派飞沙走石的末日景象。
“不回。那个……浩神，我看快下雨了，得赶紧冲回去收衣服……”
“需要送你吗？”
“不啦！你也赶紧回学校吧，咱们改天有机会再聊！”话音刚落，林沫的两条腿已经带着她跑出老远。
似乎觉得自己不太礼貌，林沫又转头朝他挥挥手，孙泽浩站在原地，微笑着朝她招手，浅灰色亚麻衬衫被风吹起一个角。
大二在校学生会的时候，林沫曾经采访过这位计算机系人称“浩神”的孙泽浩——校内奖学金压身，校外各种专业比赛频频获奖，大二时便领导了一个信息技术团队成功入驻政府扶持的大学生创业园。
优秀，有礼貌，记性还好，真是厉害的人哪哪儿都厉害。林沫摇头笑笑，按住快被吹飞的棒球帽，加快步伐。
偏离了主干道，路上行人渐渐稀少。
前方有一栋荒废已久的小楼房，房子塌了一半也没人管，林沫每次从这里过都会小心绕道，生怕那危房哗啦一下解体了，砸死自己这个倒霉的路人。
那是什么？
林沫步履匆匆走过去，又折回来。
废弃建筑物前长满了荒草，一片绿色之中，有一团看不清形状的白色。有点像……一个人？
她朝前走了几步。
风突然大了。林沫被风沙迷了眼，再一睁开，哪里还有什么白色不明物体。
谁扔的垃圾袋吧，风一吹，飞得还挺快。
刚合上门，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下来，窗户上乒乓作响。
屋内很昏暗。
林沫小跑着把晒在露天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又顺手按开电视，整个客厅被光一映亮了不少，综艺节目里一群帅气养眼的小鲜肉正在蹦蹦跳跳。
已经很少有年轻人爱守着电视看了，但林沫不一样，那个大机子一开，客厅里吵闹起来，这个家才算有了一点人气。
她进了浴室 ，磨磨蹭蹭脱下脏衣服，打开淋浴。
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谁？”她抱住肩膀，热水哗啦啦浇下来，打在手腕上戴着的银制狐狸手镯上，溅起细小的水珠。湿头发贴在她的肩膀上，勾勒得她的身形越发单薄。
没有声音了。
林沫轻笑一声，大概是哪家的猫在跳窗户呢，疑神疑鬼，看来真的是累了。
林沫洗完澡出来，电视里一个身形娇弱的小男生正对着特写镜头抹眼泪，诉说自己单亲家庭长大，追逐梦想是多么的不容易。镜头一切，台下几位美女观众已是泪水涟涟。
虽然一闪而过，但林沫还是看见了那个泪眼汪汪，脸上贴了一个应援贴纸的舍友——文小鹤。
镜头再次切向观众，文小鹤在嘴边比了一个扬声器，看嘴型应该是在说哥哥加油，一双圆眼亮晶晶的，饱含情绪。
林沫擦着湿头发，手一顿，瞬间翻了个白眼。
合着饭圈女孩文小鹤又接了制片方的招募，这边给一些新人当临时粉丝，赚了钱又立马花在自家本命爱豆上。
对于新闻系的他们来说，接触到幕后的机会更多。大一时林沫曾经被文小鹤拉着去当了一回“上镜观众”，真真实实体验过一次之后，林沫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看电视节目，下面坐着的观众一个个的都长得那么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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