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涣被他说得有些挂不住面子，迅速转移话题：“你开着窗子，是要看外头的动静吗？不必怕，有我在。”
金光瑶垂下头道：“我只是想看看外面，外面在放鞭炮，我很多年没看见放鞭炮了。”
蓝涣道：“那也不行，你会着凉的。”
外头的确有火光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是村里人在放鞭炮还有舞龙，孟有德一家抱着孩子，都出去看热闹了，只剩下他们二人留在家里。
金光瑶梳洗了一下，又露出本来的面目，脸色倒是比昨天好多了，只是还是瘦。
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蓝涣坐到床边道：“不要想了，事已至此，害怕也没有用，对你的身体也没有好处。”
金光瑶轻飘飘地道：“二哥，其实我在想，如果当初我娘没有沦落风尘，我是不是就会出生在这座小山村，就像孟大哥一样，过平凡的生活，也许种地，也许到城里给人家算算账——我遇见你的时候就是在做账房先生，掌柜都夸我账算得不错，然后我会娶一个本分的女人，生两个小娃娃——这样我就不会遇到你了，你也就不会被我坑害了。”
曾经他这么努力地力争上游，向世人证明他孟瑶就算出身低贱，也能活得光彩照人，可是老天爷却好像专门跟他过不去，给他挖好了一个又一个的坑，刚爬出一个，又落进另一个，现在，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
回望一生，从旖旎凄迷的勾栏院子，到血腥的射日战场，再到繁华的金麟台，最后是在这破败的茅屋，真真是权也空，名也空。
蓝涣不说话，金光瑶继续道：“其实你也不必认为我对你有多么好，你不知道，我心里一直很嫉妒你，你生来就拥有的一切，我却要不择手段费尽心机才能争取到，得到了还要害怕什么时候就会通通失去，我之所以不害你，不过是因为你一向很相信我，我自问能摆布你帮我对付别人罢了。”
蓝涣道：“阿瑶，你不必说这些话来气我。”
金光瑶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现在抓到我了，打算怎么处置我？”
蓝涣道：“我还没有想好。”
金光瑶似笑非笑，道：“你要是把我抓回蓝家，我就是死路一条，金家和聂家也会来和你要人，聂怀桑和金子贤会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说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而如果你把我送到金家或者聂家，我一样是死路一条，或者比这更糟糕的，生不如死，金子贤或者聂怀桑会把我交给一个怨恨我入骨的人。”
他已经给蓝涣指出了所有可能的路，就看蓝涣怎么选了。
蓝涣问：“谁？谁恨你入骨？”
金光瑶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幽幽地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有一双眼睛其实一直在盯着我，它没有把我变成凶尸，而是变成一个活人，其实是想令我痛苦，如果把我变成凶尸，杀不死打不灭，可变成了活人，我被封印了灵力，还会痛会冷会饿会累，那才叫痛苦，所以这个人必定恨毒了我，甚至比聂怀桑恨我更深。”
蓝涣道：“你已经死过一次，算是偿了过去的罪过，如今这一切并不是你做的，所以我不会把你交出去，我会自己查清楚这一切，迫不得已的话，我会带着你隐姓埋名，也许远走海外。”
金光瑶没想到蓝涣会这样打算，歪头笑道：“二哥，你可别冲动呀，你得想想，我这个虚情假意的兄弟值不值得你这么做，你这样做，代表着你要和仙门百家为敌——你也不必为刺我那一剑觉得愧疚，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那样做的。”
蓝涣道：“你当然值得，我——”
“好了，二哥，我要睡了。”金光瑶打断他，背对着蓝涣躺下，既然蓝涣要当他免费的护卫，他也没意见，至少他在，他暂时就不用过得这么累了。
现在已经是烂无可烂，快活一天是一天。
蓝涣见他躺下了，便不再说话，其实还有些事情，他没有问他，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所幸的是，他又回来了，看到活生生的他又回到自己身边，而不是一个幽灵，蓝涣三年来头一次心情如此舒畅，剑合钗圆，实乃此生大幸，以后有机会再慢慢问他吧，想到此处，他便起身把蜡烛吹灭了，把水盆端了出去。
金光瑶其实没睡着，只是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喧闹声停止了，估计是外面的村民闹完回家了，孟有德媳妇的声音响起：“你媳妇睡了啊？”。
“是啊，她睡了，她身子一直不好，睡得早。”是蓝涣的声音。
“你可真惯着她呀，我家当家的有你一半就好了。”她说的是实话，即便是妻子身体不好，她也是头一次看见，丈夫反过来伺候妻子的，那妇人长得确实美，就是身子太虚了，可富贵人家大约也不在意这些吧，只要中看就行了，她便又笑道：“这么漂亮的媳妇是得惯着，不早了，你也快去睡吧。”
“好，实在是打扰你们一家了。”
“说得什么话呢？快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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