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家长见家长
人年纪越大，就越像小孩儿。我带奶奶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她嘴馋了，说想吃“奎元馆”的面。我忙应下，心里想着顺道去看看胖子，商量闷油瓶的事。但是奶奶不肯“放”过我，硬要一道去店里吃。我劝说，不行啊奶奶，人多要排队，空气不好，您年纪大了，可得保重身体。奶奶给了我一个白眼，少废话。
我把车开得蜗牛似的，等到了“奎元馆”，奶奶的瞌睡正好醒了。来得巧，旅游淡季，人不算多，我搀着奶奶下车。看得出来，她是真高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气色非常好。她点了碗黄鱼面，是她年轻时最爱吃的。我没啥心思吃，胡乱点了一碗他们的招牌虾爆鳝丝面。奶奶吃了几口，摇头叹道：“味道没有早年地道了。”笑了一笑又说：“以前你爷爷也爱来这，整个杭州城也就这的面他吃得惯。”印象中，爷爷鲜少吃面，怎么做都说不合口味。后来听三叔说，爷爷年少时在长沙吃过几次二月红的夫人做的面，惊赞不已，后来吃甚么面都觉得差了些什么。渐渐的，家里人都以为他不喜吃面，也就不做了。
“小邪，怎么不吃？”奶奶看着我。我呃了一声，拿起筷子拨弄着面，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胖子发过来的视频邀请。
我犹豫了一下，老当益壮的奶奶居然再次摁下了接听键。
“小天真！”胖子的大脸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我心说，胖子你可得把嘴守严实了。我笑眯眯地搂着奶奶的肩膀，抢先说：“胖子，我陪奶奶逛街呢。”没等他开口，我又抢白：“奶奶，这是和我一起做生意的朋友王先生。这回来杭州谈生意，就让他在我家凑合了。”
胖子眼睛一眨，露出农民企业家般的憨厚笑容：“老太太您好，叫我小王就好了。老听天真……小吴提起您，今儿一见，真是鹤发童颜的神仙长相，幸会幸会。”
奶奶也眨眨眼睛，冲胖子挥挥手：“小王，住的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小邪说，别客气。对了，我们在吃面，要不要一起？”说着还拿起手机调整方位，让面碗入镜。还嫌弃背光，让我挪个位子，让她的脸看起来白一些。
我抽了口凉气，心说奶奶倒是很跟得上时代，玩起现代高科技来一点不含糊，比起老古董闷油瓶来，简直就是小萌新。
胖子不愧是中老年妇女之友，什么饮食习惯、兴趣爱好，一来二去的，居然和我奶奶聊了二十分钟。我见他说得挺家常，可见在雨村从良的效果不错。我松了口气，勾头扒拉面条，忽然听到胖子那边传来门铃声。又听他吼了一句，谁啊？
我抬头瞅了一眼屏幕，他应该是拿着手机去开门了。然后，听到他大笑一声：“哈哈，小哥？得嘞，总算来了，想死天……”我这边忙咳嗽，提醒他娘的闭嘴。讲真，小哥到杭州了，还轻车熟路地找到我家，我激动得差点被面噎到。不过，奶奶还在，千万不能让她看到闷油瓶出现在我家，我当机立断地说：“好了，那你先忙，我和奶奶还有事。”说着就要掐断视频。
没想到，我这一出声，惊动了手机那头的闷油瓶。他飞快地凑镜头前露了个脸，我心说要完。赶紧把视频掐了，心里万梗齐发，只待编派个故事稳住奶奶。比如，闷油瓶其实改邪归正，也有意进军农产品市场。再比如，某一天闷油瓶失忆了在街上裸奔，被王胖子收留，二人结为异性兄弟，从此一起合伙做生意，然后遇上了我……
奶奶看了我一眼，忽然淡淡地笑了。这笑容看得我毛骨悚然，明显是要发大招的征兆啊。果不其然，她老人家说：“走吧，去你家坐坐。”
……
我和奶奶到家的时候，屋子总算还能看。胖子接到我的短消息，应该是和闷油瓶疯狂地处理了满屋的垃圾。
奶奶打量着闷油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她来一句绝的。然后并没有，吴家老太太仪态端方，贤淑得体，开口来了句：“这小伙子挺帅。只是手怎么了？”
经她一提醒，我才注意到闷油瓶的左手缠了一层纱布，我靠，又放血了？我瞪了他一眼，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杀鱼的时候划伤了手。”
奶奶也不揭穿，我扶她坐下。胖子给泡了杯茶。我没想到，奶奶来这一招，我们顺着演，她就当看三个**在演戏。但我们又不得不演，因为我都不能确定患有失忆症的闷油瓶是否记得我奶奶。就算奶奶打开天窗说亮话，闷油瓶也不见得记得以前的事，搞不好，我奶奶还以为他在装蒜，这不是徒增一辜？想来想去，怎么着都是完。我索性啥都不管了，打开电视，瘫在沙发上装死。
“你们既然都是小邪的好朋友，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奶奶见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样儿，也不打算忍了。
胖子坐在我身边，闷油瓶搬着把塑料椅子坐靠阳台的位子，此刻都看向我奶奶。
“吴家在‘外八门’的行当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然解/放/后一直致力于洗白，但洗了多少年了，也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摊上的事，搭进去的人，外头的人不清楚，我这个过来人再糊涂，也总是知道些的。不提倒也罢了，老九门的名头怕早就给忘了，按我说，败了才好，省得钻营，也省得被人利用。”奶奶说着，忽然指了指我，“我吴家就剩下这一脉香火，保不齐又和他短命的三叔一样，不知道哪天就折在哪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其他的，解家和霍家的娃娃，如今还在撑着。那不一样，人家家底子好，小辈们又有志气，那是他们的命，我们败得干净，完全比不得。吴邪这窝囊孩子从小就孬，打架打不过，脑子转不过别人。小王叫他‘天真’，想必也是看出来了，这孩子简单，心眼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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