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登时跳起来，他一把揪住乔正风的领子，狠狠地扯到面前，吼道：“你在酒里放了什么！你把他弄死了！”
“你怎么空口无凭的泼脏水啊。”乔正风十分镇定，他拿起酒瓶子，看了一眼，这才笑了：“哎呀，刚才弄错了，这瓶酒其实是加烈的，有15度呢。11度是最佳保存温度。”
唐棣伸出手，探了探晏姿逸的鼻息，又摸了摸对方的心跳，一切正常，终于放下心，啼笑皆非：“原来是醉过去了，怎么能这么逗！居然是个一杯倒？”
“怎么？是不是跟你想象的不一样？”乔正风揶揄道，“我一开始也以为他千杯不醉。没想到酒量差成这样。”
“这种人酒量也能差？”唐棣忍不住开了话匣，“私生活这么乱！还能酒量差？”
“其实并不乱。”乔正风哈哈大笑，“别被表面现象迷惑了。在我之前，他一段恋爱都没谈过。我和他也没发生过关系。”
“小二爷骗我呢？”唐棣嗤笑道，心中腹诽不断，“就你们两个？还是柏拉图恋爱？”
乔正风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含糊道：“我想碰他，他不让。我让他碰我，他更不肯。那我能怎么样？有时候我想啊，分了算了。”
唐棣手一指尸体一般的晏姿逸：“先别分了，你管管他，今晚怎么处理他？明天再分也不迟。”
“不想管了。”乔正风笑眯眯地说，“我叫个人，把他抬出去放马路上，谁捡到算谁的。”
尽管唐棣情感上同意这个建议，但理智上，还是觉得晏姿逸作为零号秘案的受害者家属、张焕案的重要人物，是千万不能怠慢的。他的眉毛蹙起来，特地做了个苦相：“小二爷，可我不能不管他。那我只能背着他走大老远去地铁站，再把他拖上地铁，最后捣鼓回家了。这太难为我了。”
“哎，可怜见儿的。”乔正风笑得更开了，“行啊，那我送你俩回去，就回你家，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唐棣觉得这话别有用意，但他并不怕乔正风，乔正风那身筋肉，俊则俊矣，可兴许还不够他捏一捏的，于是他当即答应下来。
乔正风很爽快的起身，也没叫人帮忙，和唐棣两人把晏姿逸抬到车里，就扔在后座上。经过这一番劳动，两人都薄汗津津，唐棣果真没猜错，晏姿逸就是个隐性壮汉，看起来骨肉匀亭，还有几分纤瘦的风采，其实一身肌肉，密度极大，又是个大高个，搬动起来特别费力。
乔正风坐上驾驶座，一拍脑袋：“哎哟，刚喝酒呢，这不就酒驾了？”
唐棣在副驾驶座上歇息：“开慢点儿，用电动车的速度，就放15码。”
“行啊，我被后面的人骂了，你帮我顶顶。”乔正风思索片刻，“我要是被人查了，你是警察，你帮我应付那些交警。”
“我们不是一个部门的，怎么帮你糊弄？”唐棣哭笑不得，义正辞严，“再说了，就算是一个部门的，我就能糊弄了么？”
乔正风见唐棣眉毛拧起，满脸都是义理昭昭，停车场上的暖黄灯光打在他侧脸上，眼睫的阴影甚至扫成一尺长，真一副青青葱葱的少年模样，与一切衰老、破败、颓靡都不沾边，甚至还能永远年轻下去，三千年不老。
他打量了半晌，只感到季风过境，带来滔天的大雨，他的心里的那片干涸的湖床，好像渐渐储了水，涨了潮，可以扬帆了，拥有雁过的倒影了。
他爱这个样貌，这种谈吐，这个出身，唐棣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愉快。
“再等会儿吧，我应该很快就醒酒了，”乔正风轻声道，“要不，先找点事做做？”
唐棣眉头微皱，手摸到车门上，他联想到了一些龌龊事，不便起冲突，准备随时跳车脱逃。孰料乔正风从一旁抽出一把靛蓝染的布折扇，塞进唐棣手里：“贤侄，你给我唱两句戏吧！我小时候听过令堂的戏，现在还是怀念得很。”
唐棣本想拒绝，可乔正风说了一声“令堂”，心就莫名地软了。岁月的长风呼啸而过，耳旁的风声大都裹挟尖利冰霜，没有带来半句关于唐芊雅的好话，令堂——唐芊雅想过，有一天，也会有人这么称呼她么？
唐棣静静地看了一眼乔正风——他敛容端肃，眼里热切虔诚。
那双茶色的透亮眸子，曾经在孩提时代见过唐芊雅，听过风华正茂的唐芊雅唱戏。他并无太多感慨，犹如转了许久寺庙的签筒，却并未抽出运签，反而掉出了两颗玻璃珠。他拈起珠子，心中是苍凉而惊喜。
唐棣嘴角一勾，拿起扇子，微微地掩了面，眼神骤变，一双清亮的眼朦胧起来，水杏似的，隐隐流动了一池暗香浮动的花下春水。
他吊起嗓子，神情含羞带怯的，唱道：“日前领了严亲命，命奴家在帘内偷觑郎君。只见他美容颜清骨俊，实可叹衣褴褛家道清贫。”
乔正风被这一眼看得脸热：“这是哪一出？”
“《凤还巢》！亏得我特地给你演了个闺门旦，”唐棣嗤笑一声，瞄了一眼后座上的晏姿逸，心中有些感慨。
他想的是：晏姿逸似乎什么都懂，要是他能听到，或许能指出自己唱的是程雪娥呢。还有那四处考究的吊腔，唱给乔正风听，算是白吊了。
“不唱了。”唐棣把扇子拍到乔正风怀里，“嗓子累了。对牛弹琴。”
乔正风不恼，欢喜地受了指谪：“我也不能再听了，再听就更醉了。”
唐棣报了一串地址，随即阖眼：“小二爷，开车吧。”
“得令。”乔正风笑眯眯的，发动了汽车，慢悠悠地向远方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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