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步入紫金轩，唐棣抬眼望了一圈，心里暗自估价。
这建筑从外边看，台随檐出，“须弥座”不输宫殿，屋顶与阶基崇峻，颇有周秦西汉的遗风。屋内，横梁、檐柱、斗拱均是乌黛底色，雕琢出各式瑞兽。至于雀替、额枋、月梁上的各类镂空雕饰，更是疏密有致，气度庄严。
唐棣不由得赞叹，这地方布置得很妙，但还不至于惊讶。他虽然本质上是个粗人，满脑子疑难案件、尸块脑浆，可毕竟是被梅广陵养大的。
梅广陵这位旧时的上京纨绔，整日呼鹰嗾犬、黄金浪掷的，自然哪方面都玩过。唐棣在他身边，不免也养刁了眼。
“小二爷，这真是个饭店？”唐棣环视一圈，没看到什么食客，“像个博物馆，或者名人故居。”
乔正风顺着唐棣的目光望了一望：“客人都在包厢里呢，这地方违反八荣八耻，不是所有人都舍得来消费的。”他一边说，一边引路：“来，到楼上去，咱们在我的私人地盘吃。”
“那您经营得实在不走心啊！”唐棣道。
“我怎么不走心了？”乔正风不恼，反而饶有兴趣，笑微微地看唐棣。
“这个地毯，”唐棣坦然大方地，伸出脚撩了一撩，“这种花纹不错，但跟这中式建筑不搭调。摆在这里很扎眼，破坏了整体的和谐感。偏偏还不只一块，摆得到处都是，说明小二爷您随心所欲，全凭自己的喜好做事，自然不算好好经营。”
乔正风倒是浑不在意，只是唐棣伶牙俐齿，那毫不客气的态度，实在是新鲜可爱。他于是故意沉下脸来，想逗一逗唐棣：“贤侄，你这么说，我就不太乐意了。这饭店我确实没怎么在意，可营业额还是非常可观的。”
唐棣笑道：“我不是在讽刺您！二爷的生活态度，我非常羡慕。随心所欲，不拘束，任性之至。再说，这些地毯确实很好看，我特别喜欢。”
晏姿逸扫了一眼，道：“这是斯佩斯利纹样，丝绸羊毛混合的。应该是德黑兰产的。”他手一指，“不过地上的确实不是最高级的货，我猜那边墙上挂的那一幅最贵。那应该是纯丝绸的。”
“行！我的唐棣贤侄喜欢，我哪有不送的道理？”乔正风一挥手，“把那块毯子妥善包起来，放我车里，一会儿吃完饭带回去。”
说罢，一旁默不作声的侍者戴上白手套，竟真的开始卷那张毯子，动作十分谨慎且利索。
饶是唐棣这些天练出的厚脸皮，也有点不够用，他不惯无功受禄。
乔正风仿佛知道唐棣要推辞，于是根本不看唐棣，很忙活似的，到一旁去吩咐侍者做菜。倒是晏姿逸眼梢微妙一挑，露出一个带辛辣意味的笑容：“你不要推三阻四，能讨乔二的欢心，得到点报酬也是应该的。”
唐棣针锋相对似的，咧开嘴角，绽开一个肆无忌惮的笑——还有什么比破坏敌方阵营更快意的事呢？
晏姿逸凑近唐棣的耳侧，压低声音：“唐哥，你今天挺机灵，我很满意。待会儿你就保持这个感觉，按你的心意套乔二的话。”
闻言，唐棣非常茫然，他很想撬开晏姿逸的脑袋看一看，那里面的沟沟回回到底是如何疯狂生长的。他原先以为晏姿逸显得不高兴，是因为他过于接近乔正风，晏姿逸就为乔正风吃醋了。
可方才那言论，倒好像晏姿逸成了燕国打入秦国的内奸，而唐棣是荆轲，正要去刺杀秦王乔正风。
晏姿逸在唐棣发梢旁深吸一口气，笑着摇摇头。
“怎么了？”唐棣压低声音，“你和乔二都是狗精么？一个个都来闻我，我有什么好闻的？”
“说实话，不太好。我感觉我刚才是直接凑到集气瓶上，闻了一鼻子的氯气，需要急救。”晏姿逸道，“无非就是劣质洗发水，加了百分之九十的柠檬味香精……”
唐棣干笑两声：“哈哈！我用的是香皂！谁用洗发水啊！”
“这柠檬味嘛，乔二应该会很喜欢，”晏姿逸仍旧压低声音，带着笑意，“我以前看到他舔柠檬，津津有味的，是舌吻的架势。弄不好，他也想这么对你呢。你怎么这么懂对症下药？今天特地调查过，才来的？”
这简直比一百句宏大的警告还有威慑力，唐棣打了个寒颤，乔二舔柠檬，其实还挺赏心悦目的。可要是抱住他唐棣的头来舔——堪称目不忍视的灾难。
“贤侄。”末了，晏姿逸以甜腻的语调唤了一声。
唐棣果断将椅子往远处挪了几分，示意举白旗投降，挖条战壕，暂时停火。晏姿逸恢复了意态神闲的模样，伸出手斟了两杯茶，一杯推给唐棣，自己端起另一杯，抿了一口，像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乔正风吩咐完，回头搬了张椅子，直接插在唐棣和晏姿逸中间。他坐下后，笑着抱怨道：“怎么你们两个自顾自的喝上茶了？都不给我也倒一杯？”
“让客人动手？”晏姿逸语调温和，硬是说成了个疑问句。
乔正风很爽朗地一拍脑门：“对啊，无意间就失礼了！真不好意思。”他微笑着端起茶壶，自斟自饮，“刚才看你们聊得很开心啊！还聊得耳鬓厮磨的。看来两位是老熟人？”
“唐哥，你看乔二爷，吃醋还要吃双份的。”晏姿逸扬起嘴角，“小乔，别胡思乱想，我跟唐警官也就是萍水相逢，因为燕攸望的那桩案子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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