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乐六点半就醒了。
他有些认床，换了地方便总是睡不熟，若是再恰巧碰上心里有事，失眠几个晚上都算寻常。
昨夜他草草卸完妆就糊在床上了，闭着眼睛辗转半夜，脑袋里翻来覆去的全是柯耀阳那张脸，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着块几公斤重的铅球。
他觉得有些不安。
这些不安来自于柯耀阳的隐瞒。这头原先没什么心眼的老虎最近对他隐瞒了不少事情，无论是拆团的主意还是那些躺在垃圾箱里的邮件，无一不向他证明了，柯耀阳有自己的小秘密。
他在排斥Triangle，或者说是在排斥他白乐。他不愿意再像原来一样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摆在白乐面前，也不愿意同他分享自己的烦恼和苦涩。
——可他全同另一个人分享了。
白乐听到心里有个声音这么抱怨道。
他不像黎景仟一样神经大条，此刻多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心态的异样。他知道自己在嫉妒，兴许心底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委屈，他早就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喜欢柯耀阳，也早就意识到了，这场喜欢根本无法拥抱阳光。
——这是错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早在三个月前刚结束年假的时候，或者是在年假最后一天的那个夜晚，他就决心将这场喜欢埋进冬日的大雪里，让它们随着清晨的阳光化为乌有。
白乐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他在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接到了柯耀阳那通紧急来电，电话那边的年轻人用近乎于讲睡前故事的语气，及其平淡地说着“我在你家楼下”六个字，炸得他握着手机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在众多亲戚的目光中脸色泛白，唇齿开合半晌才滚出一句“抱歉”。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努力调动面部肌肉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磕磕绊绊地说着：“我朋友过来看我，今晚可能不回来。”
他没有说谎，却心如擂鼓宛若自欺欺人。他不记得自己是用什么动作、以怎样的速度冲下楼栋，只记得那天夜里漫天雪花如白幕，落在柯耀阳肩上，落在他肩上，一点点浸透了单薄的羽绒服。
——很冷。
那是白乐对年假最后一天仅剩的印象。
他知道柯耀阳是在干什么的。
年少的孩子们总会因为太过无知而犯下一些幼稚的错误。白乐和柯耀阳相识于中二病高发的年纪，浸YIN着娱乐圈灯红酒绿的糜烂香气，彼此鼓励着跨过肮脏的金钱陷阱，不知不觉间就将对方当成了自己“唯一的友人”。
他们信任对方，愿意无条件相信对方，然而这种平衡很快随着黎景仟的加入而破裂，变成互相指责的别扭关系。
那时候黎景仟还是个孩子，对于两位兄长兼同伴的相处方式十分不赞同。白乐无暇向他解释柯耀阳那些“挑衅”都只是在“闹脾气”，只能哄着他，说：“老虎的屁股要顺毛撸。”
他嘴上说着调侃的话，哄得黎景仟松了口气，却怎么也想不到柯耀阳将这句话当了真，午夜梦回甚至还红了耳根。
他算不准情愫滋生的时间，猜不透柯耀阳别扭又固执的心思。他只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对方一个又一个暧昧的亲吻，从喷泉到摩天轮，从无人经过的小巷到深夜的走廊。
那就像是少年之间的秘密，带着桃色的喘息和“扑通”作响的心脏。
他不知道柯耀阳是否喜欢自己。
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喜欢柯耀阳。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Triangle正在举行成立第三年的粉丝见面会。整场见面会以“仲夏夜之梦”为主题，到处布满了星星形状的灯和暧昧的甜香，仅仅是踏进后台都让白乐脸颊泛红，更别说是站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
他那天真的是兴奋过头了，甚至在回馈粉丝的时候让别有用心的小姑娘偷亲了脸颊，好在黎景仟临场反应速度够快，在自己抽中的那位粉丝准备下台的时候，也瘪着嘴指了下脸颊的位置。
白乐看着他抬着眼睛，颇为可怜地询问道：“我的kiss呢？”还没来得及在心里为松一口气，就听到场下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无数灯牌黑夜中闪耀，少年少女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白乐站在璀璨的舞台上看着身侧柯耀阳弯腰接受了小姑娘湿润的红唇，看着他轻颤的睫羽掩去漆黑的眸子，只觉得脑袋里面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甚至无法分出半分心神，去面对黎景仟获得亲吻时台下愈发激烈的尖叫。他记得自己之后和其余二人一同鞠躬说谢谢，记得自己有笑着挥手作别，记得那天夜里粉丝的一声声祝福，记得登上保姆车后周觅欣慰的笑脸。
他什么都记得，却又好似什么都没记住，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身侧属于柯耀阳的温度。他宛若炭火般的体温炙烤着白乐的皮肤，溢出喉咙的喘息声碾碎了他的理智，残留在脸颊上的唇印像是一簇明火，烧得白乐眼眶泛红。
白乐记得那个混乱的夜晚。
他和团队的其他人一起回到宿舍，将困迷糊的黎景仟塞进房间，等不及回到卧室也等不及换下衣服，靠着走廊的墙壁便将柯耀阳的衣领拽了下来。
他一点点舔掉对方脸上的唇印，咬着柯耀阳的下唇和他接了一个缠绵的吻，却在亲完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因为他听到柯耀阳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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