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亮得透彻,夹带了一丝灰白的色调,陆遥眼睛没有睁开,触觉倒是先行一步,有人握着他的手,不是杀意似的用力,也不是路人擦肩的无意,它温柔而暖和,实实在在地包裹着自己的手。
从前陆遥以为自己厌恶别人的碰触,毕竟大多数遇到的人,都是冰冷而残酷的,都是想要他的命的。
在累到极致时他也曾想过,如果就此松手,是不是也无所谓。龙族本意就是让他死,杀了他的人会得到龙珠增长功力,似乎除了不甘心的自己,其他人都是皆大欢喜。
可是啊,也许这就是作为依旧存活着的自己的无奈之处,每当危险降临,他还是会无意识地竭尽全力,生存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大约已经如同呼吸一般,可以选择短时间的屏气,但最终依旧会张开嘴巴大口呼吸,尽可能将空气挤入肺中。
而此时,陆遥转头便可以看到趴在床边依旧沉睡的薛旿的脸,他的面庞属于棱角分明的类型,眉眼生得好看,英气勃发。陆遥想要摇头按一按对方的眉骨,却转瞬想起自己的手被对方握着。
陆遥刚刚苏醒,头脑甚不清明,思考都只能一个词一个句的连接,前因后果仿佛一团乱麻。
昨夜发生了什么?为何薛旿会睡在自己床边?
似乎自己噩梦缠身,被魇入其中挣扎不得,后来……后来如何了?
薛旿的呼吸有所改变,眉头动了动,嘴角抿了抿,脑袋的重心转到了另一只胳膊,之前垫着的那只胳膊似乎被压得发麻,以致薛旿不由自主小声哼了哼。
陆遥缓缓睁开了刚才装睡飞快闭上的眼睛,盯着薛旿再次瞅了瞅,思虑良久觉得甚是安全可靠,深吸一口气打算睡个回笼觉。
谁知刚刚闭了眼,从远处就隐约传来了祀乐之声,今儿是个好日子――屠龙大典。
陆遥冷笑,如他有屠龙之术,哪儿还轮到被他们抽掉龙筋,砍去龙角,他必定先下手为强,搅得龙族不得安宁。
按耐住自己心中的愤懑之情,陆遥缓缓从薛旿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轻声起身,拿了一件外褂披在薛旿身上。
他心想,哪怕自己自幼无人管教无所归处,他也知道,自己情愿为薛旿准备一碗米粥做早餐。
日出破晓时,于天际印染出一抹绯色,秋风略凉,吹过时不由让人打寒战。
薛旿与陆遥两人坐在院子里,手中各持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不过那米粥是真清淡,除了米与水,不见他物,甚至一星儿糖或者一撮儿盐都不往里面撒一撒――好歹自家师门的米粥还放些咸菜与腌萝卜干。
薛旿一言难尽地捧着碗,面上勉强还算平静,可心里早就纠结成一团。
知恩图报是个甚好甚妙的想法,对于陆遥这种似乎隔离人世的家伙来说尤为难得。薛旿记得他师父教习自己时念叨:“塑造一人,需品行先行,为立端行正不可,然此事非一日之功,非棍棒责骂可得。”
思及此,薛旿一边将表情调节地尽可能柔和,努力在秋风萧瑟之际给对方以春风暖意,一边回忆着当初自家师父教导自己时的模样。
想至中途,忽然忆起自己鸡鸣时起床习剑,师父睡至日上三竿,又想到师父让自己抓千只蚯蚓磨练心性,过后却乐呵呵地拿着一罐又一罐的蚯蚓去钓鱼。
薛旿和蔼的表情裂了裂,抬头看了一眼吃得正欢快的陆遥,这人仿佛品尝山珍海味般的模样让薛旿有些愣神,试探地舀了一勺白粥喂到嘴里,果不其然地索然无味。
话语在薛旿喉间滚动许久,最终还是被薛旿吐露出来:“你不打算配个菜吗?”
陆遥皱着眉,半晌才摇了摇头。
这孩子怕不是个只会吃白粥的傻子吧,薛旿叹口气,将自己的米粥推到陆遥面前,用特温柔的语调说道:“慢些吃,我的给你。”
陆遥极为不解,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话,默默又吃了一碗,在饭饱之后,陆遥隐约想起,似乎薛旿给自己做的吃食,和自己做的并不太相似。
薛旿顺手收拾了碗筷走去房里洗刷,陆遥坐在原地有些发愣,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化为人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他知道,一旦化成原型,他是极为丑陋的,断角的龙是连蛟都比不上的。
他原本还想着,终有一人待自己如此之好,不图他的修为,不惧他的魔气,那就告诉他吧,自己是一条龙,腾云驾雾,布云施雨。可是……自己都可以进入屠龙镇了,其他龙都被拒之其外了,大概自己已经不能算作一条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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