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城南几个规模较大的酒店人满为患,门口停车场见缝插针都停不下车,大大小小企业都包了场子举办年会。
一到十点左右,门口的的马路牙子上聚满了三三两两喝醉了叫车的醉汉,男男女女皆有,要么抱着垃圾桶大吐特吐,要么喋喋不休,吵吵嚷嚷。
惠泠公司的人刚刚从楼上散了,百十号人从停车场出来乌泱泱一大群。
“惠总,要帮你叫代驾么?”有人追上来问道。
惠泠正在穿大衣,闻言,回头客气一笑道:“不用,我没开车。”
他笑起来时,模样极其工整文秀,就跟他这个人一般,浑身上下透漏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从头到尾,挑不出一处毛病来,不过分张扬,也绝不至于淹没不到人堆里去。
他扣上扣子,往前走的步伐还算稳健:“我自己叫车就行了,你把喝醉的人安排好,也早点回去。”
来问话的是后勤部的,是这次年会的主要负责部门。
那人连忙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却又被一人叫住了。
惠泠正掏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忽然听到喇叭声,低头,就看见一辆黑色车子缓缓停在了面前,车窗降下。
“小惠,我送你一程?”是公司财务部的副总,他同部门的同事。
江副总已经四十出头,为人和善,对他这个年纪轻轻,职位却蹿的飞快的后生也没什么偏见,见了面向来都客客气气的。
“江总还没走么?”惠泠问道,脸上露出一点完全挑不出错的客套笑容。
江副总平日里就喜欢小酌几杯,日常酒不离手,前几日却被医生下了医嘱,短期内绝不能再沾酒,在这样偏偏满桌子都是酒的场合,实在是有苦难言,于是索性早早就走了,没想到又在这里冒了头 ,人还坐在副驾,远远就一股酒味。
“还说了,要不是老张非骗我喝了一口,我能大冷天躲在这散酒味。”江副总一副悔不勘言的纠结表情。
“江总再管不住自己,下次见了嫂子我可不好再帮忙打马虎眼了。”惠泠跟着道。
两人寒碜几句,惠泠见人都散完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将领结松了松,沿着黑漆漆的酒店外墙往前走,其实已经有些头晕。
手机滴滴两声,是微信提示音,他点开,是徐宁远的语音消息:“喝完了吗?我在哪等你?”
他想了想,回道:“在画院门口吧,那里好停车。”
那边紧接着又滴滴两声,惊讶道:“这就完了?我还以为你们要折腾到大半夜去。”
叶颂听着那边此起彼伏车喇叭声,有些无奈的道:“大老板们早就躲出去度假了,没来,怎么闹?”
“那他们没狠灌你?”
“灌了。”
“那你还能直着走路?”
“嗯……好像不太能了……”
“……原地等我,一分钟就到。”
两人一来一回又聊了几句,他刚想靠着灯柱,醒一下神,眼神扫过茫茫人群,忽然在一处停下,目光定定追随着,那个背影,从街对面,跟到了红绿灯处。
他的目光,从茫然,再到惊讶,随着那个轮廓在眼睛里越来越清晰,脸上的表情在酒精作用下,发酵,升温变成了一副失控的,眩晕的模样。
脑子还没转过来,脚却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就像那个地方忽然生出了一条线,将他引了过去一般。
他跟着那个身影,挤上了一趟不知去哪里的公交车。
“唉,刷卡了么 ,就往后面着急忙慌的跑。”司机严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车人都跟着看了过来。
惠泠其实有些年没坐过公共交通工具了,对如何刷卡实在不太清楚,而且脑子一晕,一时竟然懵了。
被当成了逃票,这滋味实在不好受,就像当街行窃,被抓了个正着。
一个小姑娘目光从他齐整眉目,黑色西装大衣袖口领夹上扫过,伸手帮他刷了,解了围。
“谢谢。”他的脸有些红,身上还蒸着一点淡淡酒气。
“不,不客气。”小姑娘见他道谢,一时也有些害羞。
“加我微信,我转给你。”他飞快道,目光却匆忙扫过车后排。
“不 ,不用。”那小姑娘连忙摆手道。
那个人坐下了,正闭目靠在座椅上,是唯一一个没有看过来的人。
惠泠挤过人群,一点点靠过去 ,连呼吸都变得急迫。
手机在震动,他下意识挂掉,就像是躲避什么一般,又像是在害怕什么,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是他。
心里有个声音肯定的道,一遍遍的重复着,那样清晰,明确。
不知道看了几站路,他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张脸片刻,被人群挤来挤去,而眼睛却牢牢粘在那处。
连邻座的人都被他看的有些心里发毛,急忙移到了另一个座位上去。
而被一直盯着的主人公却毫无察觉,像是累极了,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眼。
车窗外的霓灯一盏一盏渐次在那张脸上辗转,惠泠的眼睛,就像一个泛着红色旧光的老电影的镜头。
一格一格的将那个画面往脑子里去照搬。
他看的入神,完全醉了,醉的头晕眼花,神思飘渺 ,意识远去。
那人下车,往一个巷道里拐去,他不由自主的,像是梦游般,跟了过去。
然后,在拐弯处,被人一胳膊肘撩翻在地,脑部受了一个暴击值百分百的“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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