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了近半小时的山，终于在茂木掩映的深处找到了那座房子。古老的日式结构，光线被层层树叶滤过之后成了一种半灰的颜色，尘埃似的厚重地沉淀下去。
庭院前的石子路打理得很干净，他深吸口气，整了整衣服上前敲门。
等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了。
人偶师一脸不耐烦地揉卝着额角，袖口扎着，显然是工作途中因为他的到访而被卝迫打断了。
“学长......”他有些胆战心惊地开口，偷偷去瞟人偶师的脸色，“那个......”
男人看着他，弯腰拍掉腿上的木屑，“怎么？人偶都卖完了？”
山崎退摆手，“不是不是，货还有。”
他不敢说，因为男人开的价太高了，普通的客人根本买不起。
“那你来做什么？”男人转身进了屋里。
他在玄关脱掉鞋子跟过去，点了灯的走廊又长又幽深，赤脚踩在木质地板的声响每一下都异常沉闷。男人头也不回地进了工作的那间和室。
“学长，有个客人...就是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女客人，她看中了你的另一只人偶。”山崎退看着男人坐在蒲卝团上重新投入工作的背影，犹豫着开口。
“我当初委托你帮忙卖人偶的时候就说过了，只要对方付得起我开的价卝格，生意就算成交了。”土方十四郎惦着手中巴掌大的木块，执笔在上面描出大概的五官，“你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千里迢迢地来问我？”
山崎退紧张地抠着指甲，抬眼去看和室左边那个套着白底蓝云纹和服的人偶。
那是土方十四郎的第一件作品，唯一的一只成卝人等身大小的男性木偶。
他咬牙，抬手指着那偶人说，“客人想要买那个！”
土方十四郎的手一顿，抬头看了山崎退一眼，视线从山崎退的脸到肩膀然后顺着他的手臂移到指尖。最后终于缓慢地挪到木偶上，“山崎，我记得这只人偶我没拿到你的店里兜售过，那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面无表情的脸冷沉下来，土方十四郎重新回头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我......对不起学长！她说想看更多的人偶，所以我让她看了你所有人偶的照片。”山崎退坐立不安，脑袋低得都快垂在榻榻米上了，“她一下子就看中了这只，兴卝奋得要死，我跟她说了那是非卖品，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要买，并且承诺价卝格你可以随便开。”
“回绝她。”男人冷淡的声音沉沉地砸过来，“老卝子不卖。”
“为什么？学长你再考虑考虑嘛，这种机会并不是每次都有的。”
“吵死了！你他卝妈听不懂老卝子说的话吗？”土方十四郎不耐烦地扔下手中的刻刀站起身，冷着脸走到人偶面前，撒气似地将那只肩膀吊着细绳的木偶晃得咯咯响。偶人那可以灵活摆卝动的四肢在他的手中抖得跟痉卝挛一样。“它有瑕疵，所以我才让它在这里一文不值的挂了十年。”
“它到底哪里有瑕疵了啊？学长你当年明明用它拿了奖。”山崎退也站起身，指着人偶脚下的奖杯，对于男人的固执实在很不能理解。
土方十四郎安静下来，抬眼看着和他等高的人偶。
一个他创造的“人”，他在创造它的时候，并没有注卝入感情，冷冰冰的对于创造这个东西一点也不热情。周围的人偶师总是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创造，可是他的第一件作品，这个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它命名的人偶，从头到脚都按着他所讨厌的来创造的。
讨厌的白色天然卷。
讨厌的红色死鱼眼。
讨厌的无精打采脸。
它是他捏造出来的，一个讨厌的角色，用最好的木头造的无爱产物。
它是他唯一的瑕疵品。
土方十四郎面无表情地抬手将食指伸进人偶可以活动的嘴里，自言自语，“有个女人出高价要买你，你卖不卖？”
“学长......别折腾了，它又不会回答你。好了好了，你如果真的不想卖的话，下次那女人再来我一定回绝她。”山崎退有点遗憾，拉开了和室的门，“那我先走了。”
土方十四郎瞟了他一眼，手指从人偶嘴里抽卝出来，不说话也不送客，转身重新坐回蒲卝团上继续手上的工作。
外头的阳光斑驳地从工作台边上的窗口照进来，他半眯了眼，看着玻璃窗外山崎退走远的背影，扯了扯嘴。
感觉后背上有僵硬的重压，一点点的那硬卝邦卝邦的东西从他的身后贴上来，整个将他抱住了。
“谁说我不会回答。”
原本挂在和室左边的人偶动了，扯掉肩上的绳索，走到他身后，跪着从后面抱住他。滞涩的声音钻进土方十四郎的耳膜。
“我不卖。”
它是瑕疵品，一个缺爱的木块，因为得不到创造者的爱，所以成不了真正的人偶，转而成怪物了。
土方十四郎没有动，那收了力环在他腰上的木头手臂磕得他生疼。
“十四郎，我不卖。”
“行了！我听到了。你能消停会儿吗？老卝子还要工作。”土方十四郎不耐烦地吼。
人偶探过一只手卝抢走他手中的木块扔到和室的角落，滞涩的声音闷闷地说，“它们都是死的，只有我是活的。”
“活的？”土方十四郎冷笑，转身将手贴在人偶的胸前，硬卝邦卝邦的木块，没有温度没有颤跳，“你他卝妈就是一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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