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农定晟从沙发上起来，很深很深地看了楚承知一眼，眼里的悲伤令人心惊。楚承知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去看。
晚上农定晟是在隔壁房睡的。楚承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那样的话，但是他从来不挽留，所以根本没想过服软什么的。
分手来得无声无息。
农定晟起来时楚承知已经走了。那也正好，农定晟把衣柜里自己的衣服全拿了出来，自己的枕头床单也洗好，晒干，整个公寓从头到尾全都做了一次大扫除。
等到枕头床单晒干了之后，农定晟把东西放回原位，抖抖床单被套，一切又是刚开始他没来过的样子。
下午四点钟的阳光依然还是很猛的，刺得人要流泪。农定晟关上门时又看了一遍屋内的摆设，干净整洁，又恢复了它原本没有人气的样子——这样也好。
农定晟给楚承知发了条信息，“我们分开吧。”
回去后就睡了三个小时，直接睡到了八点。
一阵饭香传来，农定晟慢慢睁开眼睛。
天花板是灰白色，空空的，上面没有水晶吊灯；床头的台灯也是旧的，掉色的那种，不是精致的法式台灯；衣柜是塑胶味，不是实木味。一切都在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他现在已经和楚承知分开，又回到属于他的安稳生活里了。
难得唐昼会下厨。
农定晟食不知味，也没对唐昼过来有什么话要说。
“晟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唐昼摸摸农定晟的手。
“没什么。”农定晟发觉自己连装笑都懒得装了，只好继续面无表情，“你吃饭吧。”
农定晟整晚都是这副样子。唐昼只陪着他一起坐着，等他开口。
可惜农定晟只会把垃圾的事情自己吞掉，不会说。唐昼温柔地，“晟哥为什么不开心呢，告诉我好不好？”
“不要觉得我小就觉得我不顶用，也让我开导开导你好不好？”
“你难过我也跟着难过啊……”
农定晟看了唐昼一眼，终于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又想叫唐昼回房看书，可是唐昼已经高考完了也不需要继续看书了。又想想今天是楚承知的生日，现在他应该在和修拙一起过着，热热闹闹的，哪里会想得到他。
又过了十分钟，农定晟终于说，“你要吃面么？”
昨天没吃到，今天可以补上。也没有人和自己抢。
全部都是他的。
明明刚刚才吃过饭，唐昼却没异议地去冰箱把面条拿出来下了。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农定晟没来得及买。
也就做了碗鸡蛋面，一人一碗。
热气袅袅，卖相比起昨天精心做的要差了不少。农定晟呆呆地看着面，热气升腾到脸上，白雾渐渐模糊了视线。
农定晟吸了一下鼻子，一口一口地吃了。他吃得很快，一碗面很快就见底了，白雾也没有了，通红的眼睛也遮不住了。
这是唐昼第一次看到农定晟流泪。
农定晟是小人物，普普通通的一个，不起眼的存在，生活或许比很多人都要悲惨得多。农家兴拿他身份证借高利贷的时候他没有骂过，只自己扛着把钱还了；昨天还跟他称兄道弟的合作商没两天就拿着钱跑路了，他也只报了案，剩下的听天由命，只说自己“不长眼”；为了两块钱跟他讲价半个小时的陈太太他也从来对她没急过眼。
他明明才三十岁，感官却迟钝得像老去的蜗牛，被攻击时连触角都不懂得要怎么收回去。
好像所有的感情都在这苦难中被磨平了。
农定晟哭起来真的一点也不好看。流着泪时只呜咽两声，眉间也有沟壑，深深的眼睛里冒出一点浑浊的泪，像老牛在面对主人家的屠刀时最后的乞求。
似是觉得自己流眼泪了，农定晟用手揉了揉眼睛，直把水渍都擦掉了才哑着声音，“我没事。”
明明别人什么都没问，明明就是有事。却已经觉得自己可以扛下去了。
因为没有选择了。
“想哭就哭出来吧。”唐昼搂过农定晟，让他把头放在自己的肩膀。
只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小到连给农定晟出气都做不到。
恶劣暴烈的因子好像随着农定晟的这一哭又隐隐发作，却在看见农定晟通红的眼睛时又恢复了柔情。
农定晟哭出了声。他好像从来没有哭出声来过。
小时候和妈妈一起躲在房间里，一起心惊肉跳地看着那扇不甚结实的门被外头喝醉了酒挥舞着铁棍的农家兴敲得砰砰响，好像下一秒就要被砸开，那木凳就会砸到他脑袋上。
在母亲惊恐的目光里，他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只无声地落下，那是再也发不出声的痛苦与害怕。
至于长大了，那就更没有理由哭了。哪个人活得不累呢？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也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心真的好痛，农定晟感觉得到心在一抽一抽地疼，一把刀悬在头顶，要把他刺得鲜血淋漓，凌迟一样。
嘴巴也好苦。他没吃过黄连，不知道黄连是什么味道，只觉得这苦大概要比药店前面卖的凉茶还要苦。
怎么会有这么痛的一种感觉。
农定晟哭得像冬日里呼啸而过的北风，一声一声地如鬼魅低语，又像是锯木头时的摩擦声，一下一下的，粗糙又难听。
终于，农定晟哭够了。
唐昼给农定晟倒了杯温水，加了点糖，就像小时候妈妈给他倒的白糖水一样，带点甜，很好喝。农定晟抿了抿鼻涕，拿纸巾团了好几个之后才终于抿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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