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图第二天早上照常来了地下室。达利园小面包就着牛奶，戴着灰色的毛线帽，一来就往电脑前面一坐，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黄岐在地下室几乎通宵了之后就一直在折叠床上缩着睡觉，刘秋野怕吵醒了黄岐他们就没命了，所以坐着四个轮子的椅子滑到朝朗身边，指了指徐图：“他没事了？”
朝朗耸肩，“昨天回去不哭了以后就一直这样，还看了部电影，不知道真没事儿假没事儿……”
刘秋野在旁边偷瞄着红头发的小伙子，好像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徐图“噌”地站了起来，吓得刘秋野一口气没喘上来卡在喉咙里。
但是徐图起身之后只是看了刘秋野一眼，视线没再做任何停留，他拖拉着那双没鞋带的匡威，去黄岐的屋子里面，叮叮哐哐之后，又抱着黄岐的打击垫出来，然后跟自己的电脑连好，坐下，挪了挪椅子，一声没吭。
刘秋野和朝朗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秋野拍了拍徐图的肩膀，徐图转过头来，他眼睛因为昨天哭过肿得厉害，毛线帽压着有点儿长了的刘海，遮住了一半的眼睛。他看着刘秋野，整个人坚硬得像一个铁皮箱子，他什么也没说，就看着刘秋野，就让他忘了他本来想问的话。
刘秋野的性格远近皆知地好，朝朗又是个面团似的温吞性子，所以整个地下室，就徐图最像黄岐。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在那里，看着，就是一把寒光四溢的刀。
“干什么？”
“问问你怎么样了……”
“没事儿，好吃好喝。”他简短地回答了问题，转了回去，吃掉了最后一个小面包。
这完全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朝朗看了看时间，说他该走了，又看了一眼徐图，表情有点复杂。
“你去哪儿？”
“伴奏。”朝朗去琴房，背着他的管风琴走了出来，“小学合唱比赛。”
刘秋野了然，于朝朗这个人除了流行唱法很僵硬之外，简直就是个全能的鬼才，常见的、偏门的乐器，他不是会，就是会一点点，用朝朗的话说：学多了就会发现乐器其实都是相通的。
因为朝朗是一块好用的填什么缺都可以的砖，所以他经常能接到各种需要伴奏的活动，外快不菲。
“给多少？”
“800。”
“可以啊。”
“可以个鬼……今天是正式的，之前都彩排三遍了，彩排又不给钱……要不是地下室要交物业费，我也不能接这个活。”
朝朗慢吞吞地穿好鞋，站在那个对他而言有点太矮了的门框子旁边，一本正经地对刘秋野说：“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明白这个年久失修的楼为啥还有物业。”
巧了，刘秋野也不懂。
LS公司的总部在一个写字楼里，视频、公关各种各样的部门和老杜的办公室都在那边，音乐部门独立出来在这个老杜买下来了的地下室，但是，有一个说出去谁也不信、但是却是铁打的事实，那就是老杜并不给掏地下室的各种杂费。
水费电费网费都要自己交，为了不找人，黄岐在LS的六年里已经练就了通下水道的好功夫。前几年暴雨，地下室炸过一次瓷砖，最后都是黄岐自己掏钱换的，为了图便宜挑不了样子，到现在地下室的地中间的那一块还是突兀的黄色地砖，别的地方都是白的。
黄岐和朝朗这几年的不少外快，最后都给了这间破地下室的维护工作。
朝朗即将为了这800块钱再一次穿越大半个上海，临走前还提醒刘秋野记得好好安慰徐图。
徐图开着serum的面板，拿着launchpad看上去正一丝不苟地工作。
刘秋野去洗了一下葡萄，然后往徐图身边凑了凑，他装作没看见……刘秋野拿了一个塞进他的嘴里，徐图无意识地嚼了两下，然后皱起了眉头，“有籽。”
刘秋野伸手，示意徐图可以吐他手里，徐图睨了刘秋野一眼，把籽儿给咽了。
嘿你小子不是说你没事儿的吗？装都不装一下？
刘秋野又拿了一颗葡萄喂他，徐图躲了一下，没躲开，嚼吧嚼吧，又连籽吞了。
刘秋野这次直接把他的毛线帽给摘了，摘完就跑。徐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生动无比的表情——呲牙裂嘴。
他追上刘秋野，但是刘秋野用一只手把他的帽子举高了，徐图小个子够不到，只能站在刘秋野的面前盯着他，然后用恶狠狠地语气说：“你有完没完？幼不幼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22你19呢。”
“帽子还我。”
“谁在屋子里面还戴帽子？”刘秋野故意呛他。
“我他妈又不是第一天在屋子里面戴帽子你管那么多干嘛？”
徐图气得踩了刘秋野一脚。
但是刘秋野却笑了，他揉了揉徐图的脑袋，把帽子给他戴好，然后掐他的脸，“你早这样不就好了？现在看着才有点人样，你看看你刚刚那一大早晨板着一张棺材脸。”
徐图被刘秋野突然态度的转变弄得措不及防，懵懵地站着看着刘秋野。
“又不是我们要抓你回去高考，跟我们木着一张脸干什么，该哭哭该笑笑，我们又不嫌弃你……还能干出来咽葡萄籽这种事情，你傻不傻？”
徐图不气了，他觉得他可能有点儿傻了，他本来准备严肃两天的坏心情都叛逃了，被刘秋野笑一下，揉揉头，就消失得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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