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井然人生中第一回——觉得给人偷拍是个这么羞耻的事儿。
他在业界名气很响亮，尤其在国外刚拿奖那会儿，会有一些年轻姑娘将他当偶像崇拜。尤其他这张东方脸孔，在学校里辨识度实在是太高了，那时候他就老被洋妞儿们偷拍，都说他是神秘的东方男孩儿。
……但把过去所有他发现自己被偷拍时的尴尬加起来、恐怕都比不过现在——井然视线黏在章远左右滑动的手指上，都不太敢细听章远跟他坦白：某年某月某日我章某因为什么乱七八糟荒谬至极的原因，偷拍了根本毫无知觉的受害者井某【
然后章远还强调：“受害者跟我是可以互相偷拍的关系，希望井某从零开始再接再厉。”
井然原本还侧躺着听他坦白，到中间发现这人居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拍了一整个相册后、他实在没法再安然躺着，只能也翻了个身跟章远一样趴着，将大半张脸埋在臂弯里。
章远看他这样就又忍不住动手要拍，这回就不是偷拍了，他支起上身调成夜间模式，关了闪光冲人拍了好几张。然后他又覆到井然身上，揽着人一块儿看他的拍摄成果。
井然拗不过他，只能宽慰自己拍就拍了，抬头又见章远手机屏幕上赫然已经是发布朋友圈的界面——拜托，只拍两只手还能嘴硬一下说没什么，刚刚章远拍的可是他没穿上衣趴在床上的样子啊！
回过神来的井然立马没收这人手机，好在章远分组太细还没发布出去，也坏在章远正在选择分组……便叫井然发现他居然自己一个人有个单独的分组，叫“老伴儿”。
可能今晚已经羞赧过头了，一旦习惯了章远掖着藏着地这些小秘密，井然也没再一点就着。
但他品味着就他一人的这个分组名，心情有点复杂，再看章远时忍不住问：“咱们现在的生活有这么老气么？”
“这怎么能叫老气呢？”章远赶紧解释，“你别瞎想，我只是想提前练习一下喊你老伴儿，得喊个三五十年你才能光荣上岗呢。”
井然看着他，眼底都是热的。他不是很擅长说些叫人动念的情话，但对待章远，他发现这些话全是出自他的情难自禁。
于是他深吸口气，侧躺下来抬眼问章远：“章总，试用期真要三五十年这么长吗？”
章远就趴在他肩上，被他这么一变姿势，整个人都横了上去。他垂眸看着井然，觉得这时候适合说些真挚的话。但他俩平常相处已经够真挚了，章远想不出这会儿除了亲他还能做什么。
——想不出那且先做着吧。
章远垂头，几乎用亲的给人洗了把脸；井然被他啄木鸟似的乱亲逗笑了，这才放过了章远乱发照片这茬儿。
大约是隔周井然才反应过来——章远是跟他坦白了偷拍他来着，但这人发朋友圈的事儿还是给人糊弄过去了。
微信朋友圈是个很微妙的范畴，里面的人不一定是你的“朋友”，看到的人也不一定是你想让他看到的那波。所以井然忍不住担心，怕有人会因为章远那几条太惹人遐思的朋友圈、而对章远本人有微词。
想起这事儿的这天井然下班尚早，他打算回家后跟人就这事儿好好聊聊。就是还没走出工作室大门就接到章远的表情包，说今晚又得加班。
井然一边回消息一边嘚瑟自己已经踏上回家的路途，章远那边刚开始狂发表情包汪汪大哭——井然已然心念一动，方向盘一转便往CBD的IT片区去了。
他到章远楼下时还没到饭点，于是井然按照上次他去章远那儿时的匆匆一瞥大致估算了个数，然后上楼从一楼大门出去，在门前的咖啡馆叫了六十份儿咖啡搭三明治的外卖，让人直接送上楼去。
井然留的章远的联系方式，署名也是“章总”。他就站在写字楼大门前仰头望着仍旧亮着灯那几层，过了会儿后他隐约听到某一层爆发出了欢呼声。
可就在井然自个儿心满意足的时候，他发现17层有几扇窗被打开了，有几个人从那儿探头往下看，看到井然的瞬间回头吼了句：“嫂子来啦！！！”
……井然一愣，手机适时振了振：
「章总：来都来了，上来吧。」
俩人交往后没几天井然就把章远的备注改回了“章总”——因为这人老做些让他无语又无措的事情，他就只能故意喊人“章总”、挤兑他半点儿没有“总”该有的样子。
久而久之也算是某种小情趣，只有他俩知晓。
……但井然没想到洛一科技四十多号人都知道他的存在，章远的秘书接待过他也就罢了，其他员工怎么会记得他？
井然在楼下愁得头疼，久等没见人上去的章远便亲自下楼来接。看到井然的瞬间他笑得别提有多贱了，还故意问人：“知道你哪儿暴露了吗？”
他拉着井然往电梯里走，见井然实在不知道，才说：“那帮兔崽子没人喊我章总，他们都喊远哥。……然后呢，远哥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在朋友圈分组秀恩爱，所以你就成了‘嫂子’。”
语罢章远在电梯里抱了抱井然，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背：“放心，他们都年轻，这方面很随和的。”
井然心说他现在哪儿还有空管什么随不随和……光是“嫂子”这种称呼他都没法适应。
所以到了楼层他都挪不动步子，章远千哄万哄才把人请出来，单是迈进洛一科技的大门、都用掉了井然几年份的勇气。
上次接待井然的是秘书，这回直接就是章总。
一群死宅程序员正被老板对象的慷慨手笔治得服服帖帖，见到一来就请全公司吃喝的“嫂子”便整齐划一地立定站好，夸井然的思路却是千奇百怪。
有说感谢爸爸临终关怀的、有说您就是我今天份的神请受我一拜的，最多的还是感谢井然把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远哥收了的——几秒种后又反应过来：“草，咱公司就一个女的啊！还是个拉拉——又何来‘竞争’一说？！”
于是那个第一次见井然不过五分钟就公然出柜的女秘书大喊：“我不是女的，这破公司一个女的都没有！”
接着换来一片此起彼伏的“对！什么破公司！连个女的都没有！”
章远自己都要被这群人气笑了，侧身却见井然也被逗笑，便揽着人在他耳边问：“现在井设还瞧得上我吗？——就有个破公司，还一个女的都没有。”
井然耳朵都要烧起来了，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得掩饰，只能笑了笑说：“什么瞧不瞧得上——瞧不上我还来请吃饭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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