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快放学了，白浩然才姗姗来迟。
卜瑜年正在批改十五班的语文作业，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食指和中指微屈，在他办公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卜瑜年抬起头，看到站在桌前的白浩然，校服搭在肩上，冷着一张脸：“你找我？”
白浩然的头发偏长，有点遮眼睛，一双狭长的眼眸微眯，比起同年纪的男孩子，他的皮肤苍白的有点病态，就显得整个人的气质偏冷，像是一座移动的冰山。
“坐吧。”卜瑜年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子。
白浩然依旧站在原地：“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
卜瑜年叹了口气：“你就不想问问我，昨晚上的事要怎么处理吗？”
“那是你的事，”白浩然说，“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不用通知我。”
“你们宿舍的四个人竟然可以正常相处，”卜瑜年笑着说，“挺不可思议。”
白浩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跟你没有关系。”
“我也并不想管，”卜瑜年说，“就是觉得你们身上有一种共同的特质。”
白浩然冷着一张脸，把手抄在裤兜里，转身就要往外面走。
“你不好奇是什么？”卜瑜年问。
白浩然脚步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关我屁事。”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卜瑜年有点震惊：“现在小孩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奇怪，又中二又叛逆，根本没办法交流。”
四个都怪，一个浑身带刺，一个像个人精，一个看上去挺乖，其实挺皮实，一个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硬又臭。
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任重道远的卜老师叹了口气，踩着放学的铃声，收拾东西回家。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在公交站旁边一家咖啡店买咖啡，一手拿着冰咖啡，看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把电话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余一病恹恹的声音：“老卜，你有空吗？”
“怎么了？”卜瑜年喝了一口咖啡，“您这声音里怎么透着一股肾虚的气息？”
“我肾好得很，一点儿也不虚，我胃疼，快吐晕过去了，江湖救急，赶紧过来送我去医院。”余一虚弱地说。
卜瑜年看了一眼他要乘的，刚好到站的公交，扭头往另一边的出租车打车站走：“你的小米粥不管用了？”
余一沉默了片刻：“小米粥管屁用！止痛药都没用。”
“余老板，”卜瑜年喝完了咖啡，把纸杯捏扁扔进垃圾桶，“你还真是身体力行，为降低我国猝死的平均年龄做贡献。”
“我这是猝死吗？！”余一在电话那头哼哼唧唧，“猝死那是‘嘎嘣’一下就死了，我这是在被凌迟！”
“行了别贫了，”卜瑜年等了好一会儿才打着车，“床上躺着，等我过来。”
从当代青年的生活状态来看，没点儿胃病失眠抑郁症，你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个现代人，大部分人都过着‘在熬夜猝死边缘挣扎’的生活，或许某天突然在朋友圈看到一篇关于养生的文章，意识到自己的健康状况有点糟糕，就网购了一大堆的枸杞准备过老年人的生活。
其实也就是把理直气壮地熬夜变成了提心吊胆地熬夜，酒还是照样喝烟还照样抽，本质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我觉得您老有一天真得死在你那近两百平的高层住宅里，”卜瑜年拿杯子倒了杯温水，递给病床上坐着的余老板，“急性肠胃炎，要挂水，医生让你住院。”
余一苦着脸接过水杯：“你跟他商量一下，能不能不住院？我那公司还要的，住几天院回去都凉了。”
“余总，”卜瑜年掏出手机拨了沈彦祖的号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那小破公司不会长脚跑了，你别有命挣没命花，先好好安生几天，我和彦祖商量一下，岔着时间轮番照顾你。”
他刚说完，那边的沈彦祖就接通了电话。
“彦祖？”卜瑜年一边说话一边往病房外面走，“老余住院了。”
“什么毛病？”那头的沈彦祖问，“肾虚？还是早泄？”
卜瑜年走到吸烟区，从口袋里摸出烟叼在嘴里：“差不多――急性肠胃炎。”
“这他妈叫差不多？！”沈彦祖大喊，“你们在哪个医院？”
“二院，就车站边上的那个，”卜瑜年把烟点上，看着眼前飘散的烟雾叹了口气，“医生说他的肺有点问题。”
沈彦祖急了：“什么？！”
“就是有一小块阴影，我看过片子，小拇指头那么丁点儿大，”卜瑜年说，“还没告诉他。”
“是、是瘤子吗？”沈彦祖说话都带了结巴，“严不严重？”
卜瑜年：“不清楚，彦祖，你说要是......”
“要是个屁！”沈彦祖吼道，声音太大有点破音，“卜瑜年你少他妈搁我这儿丧！”
“我就这么一说，”卜瑜年笑了笑，“咱仨儿命大，没事的。”
沈彦祖还是有点不爽：“你他妈在医院等着，先别和老余说。”
“嗯。”卜瑜年答应着，那边的沈彦祖挂掉了电话。
吸烟区的窗户外面是医院的大门，太阳灰扑扑地挂在天上，看上去一点也不暖和。
他又抽了两口烟，把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上带着的那个不锈钢烟灰缸里，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教导主任打了个电话。
“主任，下午请个假。”卜瑜年说。
主任的声音有点哑，可能是上午那会儿吼太多了：“出什么事儿了？”
“朋友住院。”卜瑜年言简意赅地说。
主任还是挺好说话的：“我找人替你的班，处理完了就赶紧回来，你那个班一般人吃不住。”
“成，”卜瑜年笑了笑，“你那嗓子，多喝点水，别废了。”
“知道了。”主任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卜瑜年站在窗前发了会儿神，觉得心里莫名烦躁，摸出烟盒想拿烟，看着上面‘吸烟有害健康’的字眼，愣了片刻，又把烟盒揣回了口袋：“操！”
他往那不锈钢的垃圾桶上踢了一脚，理了理西装边上的褶皱，回病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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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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