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烟给夏天讲了自己在外兼职的事，淡淡一提，略过了和季凌争吵的部分，夏天大致了解了，季烟轻描淡写省过的地方也不追问，那时她觉得，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小秘密，说给谁都不行，也许季烟有呢。
为了使季烟开心一点，夏天一路小跑回房间又拿出几封信，又给季烟看了邮件，有个据说挺靠谱的公司在了解夏天的诉求之后，愿意为了夏天把整个乐队签下来。季烟打开信，上面把人员名字写得清清楚楚：夏天，王珂，谢影，等等一批人，都是成员们，最后缀了个季烟无比熟悉又无比抗拒的名字：白鹿。
季烟感觉说不出的恶心，指着那个名字，问：“为什么有她？”
夏天愣了愣，答道：“兼职钢琴手啊，怎么了吗？”
季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乐队弹钢琴的那人年纪高些，有本职工作，不像夏天她们没有经济压力，又整天闲得发慌，所以偶尔缺席演出，这个时候白鹿会顶上，白鹿出生在单亲家庭，家里对她的物质和精神都相对缺乏关爱，学乐器是暂时实现不了的，季烟都不愿意去想她为什么会弹。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季烟想到就想呕吐。
“如果能签约，方沉水会不会辞职？辞职了他就是全职乐手了。”
季烟问。
方沉水就是钢琴手，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开了口就没人听不出味来，可是她偏要勉强。
“季烟，”夏天面容变得复杂，“我们是一个集体，之所以不愿意一个人签约，也是因为——”
“因为她？”季烟焦躁地打断她，事实证明，人在激动的时候就容易口不择言。
“我想照顾她。如果我们都走了，剩她一个人……”
“你还是那么善良，夏天。”
季烟这时终于有了些实感，自己永远也赢不了白鹿的实感，白鹿可以以妹妹身份，朋友身份，发小身份，同事身份永远留在夏天身边，可她不愿意。
“如果我说我嫉妒呢？嫉妒到我讨厌她。讨厌到有她没我的程度，这个理由够不够？”
夏天偏过头的犹豫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连惨笑都做不出来了。
“我好累啊，夏天。”
夏天只是沉默，季烟猜她脑海里的天平必定在左右摇摆，这边添一钱，那边减一两，加加减减，衡量着二人的价值，或是称量着自己的感情。
白鹿这件事，她理解夏天，但不能接受。
终于，夏天从沙发站起来，布艺的沙发上留了些皱褶，她纤细的手把沙发抚平，拿走了放在上面的手机，手机挂着白色吊坠摇摇晃晃，是季烟很早很早就见过的，白色的，一只小鹿，夏天说过，是白鹿小时候送给她的。
季烟还是那样坐着，板着身子，同木雕泥塑一般，尽力把视线从吊坠挪开。
夏天说话声落在她头顶，夏天问：“季烟，这件事是不可以商量的吗？”
季烟有些喘不过气，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包打开，从包里拿出歌迷的信，她早上从门口接走，被她带着出去绕了一圈，又回到家里，应该交付到应该收到它的人手里的信。
她只说了两个字：“你的。”
便进了屋。
再也没有听到房间外一丝一毫的响动。
这次还是自己先逃走，躺床上季烟想起电视里奶粉广告常播的广告语：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而她费尽心机跑了半天，最后才发现与人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个起跑线，怎么跑都比不上。
夏天说她们是一个集体，白鹿是不能被丢下的一部分，那她呢？夏天是不是从没考虑过把她纳入到她们所谓的集体中来？她始终是游离在外的边缘人。
季烟没准备跟夏天闹多久脾气，那是无谓的，大多数时候只是自己气自己，是不必要的，整理心情后，还是给自己之前要到电话的装修大叔打了电话，要他们明天就来家里。
正准备睡觉的时候，k发了消息来，季烟看到就噗嗤笑了出来，他二人本来就毫无交集，上次打架过也没怎么占到上风，所以除了日常练习能见到人，互相都是一副冷脸，k之后还从没主动找过她，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不知道是说什么事，要威胁她什么，抑或是他们乐队即将签约，走向光明之路，找她来炫耀。
“季烟，我们要签约了。”
“恭喜，”季烟兴致缺缺，不想斗嘴，“你就为了这个找我？”
“你还准备让夏天住你那边？”
“什么意思？”季烟皱了皱眉。
“公司那边派人来接洽了，之后我们有集训的安排，为了方便，应该会住到一起。”
没让季烟有时间来接受信息，来思考和回答，k又继续发来消息：“季烟，知足是美德，这么久了，你该够了。这次你可千万别妨碍夏天了，现在可不是像中学时候的过家家，那时候你可以逼她告诉所有人你和她……现在她身上有无数眼睛在盯着，不要害她。”
妨碍？害她？
k说这句话时的嘴脸仿佛就近在咫尺，季烟发了句“你是不是有病？”过去，死死按住手机电源键，直到屏幕完全熄灭，机体轻微震动了一下，显示已经关机了。此时季烟才像个被人扎了一针的皮球一样，慢慢地泄气，慢慢地干瘪，剩一块皮。
房顶挂着白炽灯，连同映衬着刷上白漆的天花板都亮得刺眼，同样的灯，她在飘着鹅毛大雪的冬日夜晚里见过，夏天偶尔等她下课的晚夜，呼出一口气变成烟的晚夜，卖豆浆的小店收摊，夏天就站在摊子边捧着两杯热豆浆等她，天黑得快，四周都黑漆漆的，只有小摊的灯还亮着，惨白又朦胧的光，笼罩着夏天，夏天对她笑得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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