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季烟意在提醒夏天，也同样是给自己加油打气，与其说“还有一年呢”，她更喜欢“只有一年了”。
晚上柳薇非要带季烟出去遛弯，也把夏天拉着去，说学累了总应该要散散心。
柳薇很喜欢季烟，在她的学生时代，也有一个像季烟这种特别腼腆的女孩子，藏着一腔温柔的心事。
夏天出门的时候背上了吉他，柳薇挽着季烟走在前面，夏天在后面慢慢地跟着，总隔着一大段距离，但是每当距离拉远，夏天又会加快脚步赶上。
夜幕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季烟再一次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却又有些许愧疚浮上心头，她喜欢夏天，并不是能无顾忌公之于众的一件事，在朋友之间宣布和告知柳薇是两码事，不知有朝一日，她的龌龊心思被柳薇知道，柳薇还会不会没有隔阂地牵她的手。
没走多远，到了傍晚常有人聚集，聊天和运动的小公园，柳薇让夏天唱两首歌来听。
夏天扎了高马尾，穿着一身大一号的卫衣和休闲裤，抱着一把吉他，利落又洒落。
季烟总觉得，一天中最适合听夏天唱歌的时间是晚上，夜晚最宜诉说，旋律娓娓道来，心事才不被掩盖。
四周逐渐聚集了许多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夏天并不怯场，闭眼顾自唱着。
“孩子，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希望的是什么吗？”
柳薇看着人群中心的夏天，眼神里的爱意快要溢出，在夏天的歌声中，她转过头问季烟。
“不知道。”季烟摇摇头。
“我希望夏天能够快乐，我不能成为她的束缚，”柳薇说完以后笑起来，“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想的。”
季烟没说话，她眼前浮现父亲与母亲的画面，尽是背影，诚然，她也没有资格抱怨这个家庭，他们之间恶劣的关系，有一半要归咎自己，虽然她只是不肯和解，不肯将就，不肯委屈自己罢了。
出门前季凌让她滚，她没有留恋地跟夏天走了，如果自己有一个柳薇这样的妈妈，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她心头苦涩，又骂自己妄想，无耻，仍掩不住逐渐放大的期待。
“夏天她……太依赖家里了。”柳薇开口。
“这不是好事吗，阿姨。”
“好是好，但人总需要成长，我不能将她一直护在温室里，万一哪天—— ”
“阿姨，夏天她没有那么脆弱的，”季烟直视柳薇投来的目光，“她从小学习音乐，牺牲了许多孩子梦寐以求的假期和生活，我没有听她抱怨过；她话少，不苟言笑，甚至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身边却永远围绕着一大群真心的好朋友；她也在我最孤单的时候安抚过我，她是一个很好，很坚强的人。”
多年后柳薇才了解季烟的心情，那是一种急于证明自己喜欢的人很好，于是容不得一点别人的否认，无论多么稳重深沉都掩饰不得的心理。
“那孩子，跟我说想考A大。”柳薇叹了口气，卸去微笑。
A大，是季烟和夏天约好的学校，不知柳薇为何突然提起，但季烟还是顺着说下去了：“A大那几个艺术方向的专业确实不错，也适合她。”
“我和她爸爸想让她出国的，我有朋友在国外，她给认识的教授推荐了夏天，那个教授看了视频后要夏天去面谈，唉，夏天说考虑两天，我看她样子，怕还是舍不得家里呢。”
夏天要出国，五个大字一直在季烟脑海上空盘旋，带着巨大轰鸣声，她好像真的已经听见飞机启航，越洋跨海，远走高飞。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现在才高二，还有时间来准备，我们都分析过很多次，让她到国外去是最好的。”
夏天不可以去国外，她们约好的，要一起去A大，夏天答应了的。
等她成年了，等夏天成年了，她们就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无视他人目光，无视世俗。
到那时她就不用这几天一样，动不动被关在家里。季凌非常强势地要求她改志愿，要是不改就让她自生自灭，不要指望家里给学费，她自然不肯，连去哪里打工挣学费，怎么合理规划和安排学习，赚钱与爱情她都想好了。
夏天怎么可能走呢？
她原本还想给夏天一个惊喜，至今没有告诉她自己报了A大，或许又是想考验一下二人默契，她没有说。
可是季烟心里清楚，默契这种东西，特别是她与夏天的默契，很多时候是她单方面的，万一夏天为了追求梦想又愿意出国深造了呢？
她最大的梦想不就是成为歌手吗？机会就在眼前，夏天的人生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可是……可是……
“可是这个孩子，犟得很，我猜她心里有答案了，就是不肯开口，也许是不知道怎么跟我和她爸说。”
柳薇平时忙，又没个说话的人，借着季烟肯听她话又同夏天亲近的机会，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而季烟其实根本没听进去。
况且柳薇想把夏天送走，季烟想要夏天留下，没站在统一战线也就罢了，反倒搅乱了季烟心里一片平静的湖水，无边无际的恐慌和黑暗漫溢四野，不可收拾。
“季烟，你帮我劝劝她。”季烟听到了这句话，像被人敲了一闷棍子，她猛地抬头，狠戾的眼神几乎让柳薇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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