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四年三月，一个多月前的恩科旨意一下，天下各地踌躇满志的士子和屡试不第的读书人蜂拥前往各州治所和汴京开封城准备参加科举。
恩科与正式科举程序差不多，但对于屡试不第的读书人却是放宽了限制，大大增加了录取率，也是以名为恩科。
江南道，数个风华正茂的士子正在高谈阔论。
“诸位兄台，此次恩科大家可都愿前去考取功名？”其中一人激动道。
“恩科乃为下品，是陛下对屡试不第之人的恩赐，我要考就当和天下那些真正的英杰比试。”
程颢傲声道：“我待明年三年一度的科举盛世再去。”
旁边的程颐也认同点头，双目中充满了英气。
“我这次要去。”周敦颐摇头道：“苦学十多年，就是为了一朝能为官一方，造福黎民，对于恩科的名声高低我并不在意。”
那人最后望向旁边雄伟的青年道：“叔大，你呢？”
听到问他，众人全都不禁望过去。
只见青年面色平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明明只是个待考的学子，但却似自有一股深沉气度在那，令望者不由生出敬重之心。
青年昂声道：“大丈夫人生在世，就是为了上报效国家，下安存百姓，现逢新皇登基，正是我辈大展身手之时，岂能不去？”
“说的好，不愧为张叔大，州试和省试都为第一，待得最后殿试若能再次勇得头名，就是我大宋立国以来第二个‘大三元’满贯得主了。”
周邦彦大肆称赞道。
大三元，即为州试第一的解元，省试第一的会元，和最后殿试第一的状元，连为第一者，统称大三元。
自本朝以来，唯一一个三场第一者，只有当今的文坛领袖兼当朝宰辅之一欧阳修。
可想而知‘大三元’蕴含的含金量。
前些年名满天下的苏轼本来也可能获得此誉，但因为意外，恰逢主考的欧阳修误认为他是自己的弟子曾巩，为避嫌所以特意压低了一点名次，导致遗憾错过。
程颢程颐两兄弟眼中也难掩羡慕之色，但也激起了他们的傲气。
他们虽然不可能得大三元，但走正统科举道路，更能证明他们的真才实学！
绝不输于眼前字叔大名为张居正的青年。
张居正面对夸赞或艳羡，神色淡淡，负手而立，遥望向远方山川，胸中犹如有百万韬略藏身。
...
开封城，怡红楼，明明还是大白天，此时却仍有舞女窈窕，歌姬吟唱，旁边佳人倾心弹唱。
怡红楼的老鸨望得怔怔出神。
旁边小厮不满道：“花大娘，这些清倌人们是何其金贵的主？哪个单提出来不能引得开封城内的达官贵人们争相打赏？现在被这个穷鬼支使，不说讨不到一分酒钱还白白劳累一天，真是活遭罪了。”
“呵，遭罪吗？我倒感觉这比白天休息更让她们舒畅一些。”
被称为花大娘的老鸨随着下面歌声跟着喃喃吟唱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她一边上楼一边自深情道：“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你看，柳郎填的词多应景，又多好啊...”
又是一首传唱极广的民间诗词吟唱出：
“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柳郎闻名天下知，能将他留在这里，区区一点酒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
下面，听着宛转悠扬的曲调，柳三变醉眼迷蒙，自饮自酌。
“柳郎，我知道你还心念科举，现在新皇登基，当今陛下一定能看到你的才能的，你去试试吧。”
倒酒的虫娘犹豫道。
她只是一个风尘女子，不识得诗书礼仪，但她知道眼前柳郎的苦楚和憋屈。
明明才能独佳，偏偏却屡试不第；明明辞赋极好，却被定为淫词艳曲；明明心有抱负，却被‘奉旨填词’，并剥夺了功名赶出宫殿。
现在新皇登基开恩科，是他的一个机会。
柳三变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眸光清澈，认真问道：“你真认为当今陛下能看到我的才能吗？”
虫娘重重点头道：“一定能的。”
她坚信，也愿意相信，他的才能不应该埋没在青楼之中，被那些上流的士大夫所取笑。
“哈哈，哈哈哈哈...”
柳三变猛的仰头大笑，起身向外面意气风发的走去，说不清的风流和复杂滋味。
...
恩科进行较快，到得四月中旬时，汴京的省试就已结束，被录取的贡生和屡试不第的读书人全都聚集在开封城翘首以盼等待最后的殿试。
这一日，礼部尚书张方平前来向赵顼求问最后殿试题目，问道：
“陛下，现在开封城内已汇聚了天下英才，请陛下出考题，以定众人学问。”
宋朝殿试总共有四道题，分别为贴经、诗赋、墨义和最后的策论。
赵顼接过考卷后，看了一眼，直接将前三者划掉，沉声道：“科举是为天下取士，选取能治国的人，不是为了选谁有学问，从这一届起，殿试只考策论。”
不等张方平反应，他已在上面写下两个大字：变法！
字迹雄峻，笔走龙蛇，令人看着便心生一股厚重之感。
看到策论题目，张方平脸色一变，也不敢再多问，恭敬退下。
他不是宰辅，也非不知上下之人，并且殿试本就为皇帝出题考取士子的，那两个字虽然令他‘震惊’了一些，可严格说并无任何不妥的地方。
只能说，赵顼是在释放着某种信号。
在释放着一种随时可能遭天下反对的信号！
三天后，殿试正式开始，看到考题，不论是考生还是担任主考官的几个宰辅，全都心神一震。
变法？
当今陛下是想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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