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龙江抵达对岸的同时,深圳湾这边,两个人影从山坡后面转出来,快速来到岸边的草棚,一人四周瞭望,另一人钻进草棚扭亮了手电筒。
“强哥,轮胎不见了!”
外边的人影一闪,钻进了草棚,凌晨准备好的两个充满气的汽车内胎和食物不见了,顶棚上只剩下一把手枪。
远处,手电灯光支离闪烁,沿海岸巡逻的民兵越来越近。晚了一步,他俩准备的用具被龙江安然抢了先。“撤!”强哥一挥手,两人消失在夜幕里。
“安然,安然……”
香港元朗的海滩上,龙江正疯了一样顺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跑着,拼命喊叫着安然的名字,脚底和四肢被锋利的岩石划出了道道血痕,麻木的失去了痛觉,空旷的海滩上,声音淹没在海潮浪花声中。
在省城,安然的爸爸曾拉着龙江的手,把女儿托付给他,想到这里,眼泪就一直不断。多么希望视野里能够出现安然的身影,但是,希望一次次出现,又一次次被无情的碾灭。
东方渐渐亮了,海边弥漫着淡淡的晨雾,初升的太阳把海水染成一片血红。元朗的清晨和深圳一样,远处乡间小路上,有村民牵着牛走过,传来“哞哞”的叫声。
嗓子已喊哑,眼睛也模糊,龙江愣愣的望着初升的太阳,思量要先找到当地人家求助,再想办法救人,于是挣扎着向远处的村庄跑去。沿着泥沙土路,经过片片浅水池塘,进入一处围村,不远处几棵枝丫苍劲的榕树下有一处院落,石墙垒围,黑漆大门敞开,门前一对石狮子气势非凡,龙江紧跑几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来到院前。
一条黄狗趴在院门外的石阶上,看见有人过来,懒懒的抬了抬眼皮,继续眯着眼打瞌睡。院内一颗木棉树下立着一个年轻的红衣女子,龙江上前扣了扣门栓,黄狗跳跃起来,冲着他“旺旺”直叫。
“阿黄莫叫!”红衣女子短kù打扮,黑瘦细高,赤着脚丫,转过身看到龙江:“是偷渡过来的吗?”一边问一边安抚着那只黄狗。
是熟悉的北方口音,龙江激动地点头称是,一遍又一遍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着,有一个同伴在海里失踪啦,恳求立即找人施救。
“在海里不见的多了,根本没法救,就凭他自己的运气啦。”红衣女子说。
在茫茫大海里失踪,必定凶多吉少,龙江心里明白,只是不愿也不敢承认。身子一松,瘫坐在地上,从昨天到现在,两天一夜没合眼,又在海边往返不知跑了多少路,几乎虚脱啦,一阵风吹过,浑身发颤,两眼一模糊,晕倒在石板地上。
红衣女子叫颜亚琴。
人啊,真是不容易!看到从内地过来的这人晕倒在地,腿、胳膊上到处是被岩石划破的伤口,又见他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像是个文化人,颜亚琴动了恻隐之心,把他扶到西边厢房的chuang上,盖上巾被,烧了些热糖水,又拿毛巾敷他的额头。
到了中午,龙江两腮泛红,额头滚烫,清醒一阵糊涂一阵,zui里颠来倒去的只是“安然”两个字。颜亚琴琢磨,这人一直高烧不退,如果弃手旁观烧傻了岂不罪过?走出门到前村请来了在村内坐诊的中医薛郎中,把脉,望闻一番,指出病理所在是“劳累过度,疾风侵袭”,当即开了几副中药,吩咐“以药疏导,出汗降温,营养调理,还有救。”
送走薛郎中,颜亚琴把中药煎了给龙江灌下去,到了后晌,出了几身大汗,高烧退了,昏沉沉又沉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龙江醒了。阳光从竹棂窗户纸上照进来,有种久违的温暖。
“安然在哪呢……”,他喃喃自语。
“‘爱’然早喂了龙趸啦!躺了两天,命都快没了,可着劲的胡话‘爱然’,烦不烦啊?!”
红衣短kù的颜亚琴走了进来。
龙江记起来,这是到香港了。明白眼前这个红衣女子救了自己,欠了欠身子坐了起来——浑身酸痛,四肢无力,嗓子还是火烧火燎的难受。想说两句感谢的话,也不知说什么好,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又闭上了zui。
“两天没吃饭,成仙啦?灶台上有饭,自己去吃,难不成还得喂你?没事了先去洗洗那身臭汗,躺在那里ting尸,隔八丈远能熏死地老鼠!”颜亚琴甩着头发,扔给他一套粗布衣服。
chuang头,放着随身携带的碎花小布兜,用手捏了捏,大姐的信件和那两锭黄金还在。
颜亚琴祖籍山东,按她爹颜炳的说法,祖辈自明朝末年随义士起兵反清复明,失利后来此地避难,至今已逾数百年。多亏祖先地下有灵,百般荫护,又加后辈精诚努力,行的端,做得正,总算没有辱没了先祖名声。到颜炳这代时,已是围村有名的大户,名下有田产数百亩,是有头有脸的知名乡绅。
这个围村多数是颜姓后人,颜炳自十几年前被选为族长以后,精于与政府、商家打交道,处理乡野同宗间矛盾纠纷,也能秉公办理,颇得人心。颜炳常教育村里的年轻人,历来祖宗遗训有三点不能忘:一,祖籍山东,故土不能忘;二,祖宗姓氏、乡音不能忘;三,身为华夏子孙不能忘。祖训全篇俱已刻碑立于村内颜氏宗祠,逢年过节祭祀时全族人一起面碑聆讯。故围村人除能说当地粤语方言外,本村间交流也用北方国语,细细听,还能品咂出齐鲁大地胶东地区口音的憨厚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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