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住在隆中往东出山十五里的汉水边上,山路崎岖绕行,得行的三十里路。寻常人步子快的也得走个两个时辰。他提气疾奔,也不走大路,专过那陡峭的山间小道,一柱香不到的功夫也就到了,还顺道抓了只山鸡。小村落里住着二十多户人家,多半都是沿江逃难而来的流民,见这里河水冲刷土地肥沃,最后不是做的汉水上的渔夫,便是围水造田忙于耕种,虽清苦倒也恬静,总是有了个地方过活。
自黄巾起事天下大乱,荆襄九郡同样难避兵戈,在刺史刘表的统治下,却也成了天下少有的相对太平的地方,虽然徭役仍重,但不断涌入的难民还是为荆州在乱世中带来了别样的生气。对百姓而言,能活下去,总还有一个奔头。
诸葛亮兄弟虽年幼失了双亲,毕竟祖上还有官职,又蒙了刘表照拂、黄承彦接济,倒也是衣食不缺。诸葛草庐名为草庐,院中前后也有四五间砖屋,泥胚砖瓦俱全,足以避暑遮寒。如此方能“抱膝高吟躬耕陇亩”。
而这汉水边的小村落,便是那最寻常的流民百姓的居所:家中人丁多一些的,还能结草为顶伐木为墙,差一些的只能一家蜷缩在渔船上以船为居。
阿呆的居所在这汉水小村里反倒显得有些“奢华”。土砖砌成的小屋一座,外面还围着一圈竹篱笆,供他一人居住实在是有些过于“宽敞”。
阿呆行至村子附近,便放慢脚步寻常快跑。接近自家土屋外时,他喊了两声“王师傅”,见没人回应,便也不做理会,兀自一个人取水捡柴、生火造饭。
落日余晖、袅袅炊烟,汉水出渔的小舟早已靠回岸边,滩涂上造地耕种的农夫背着农具回到村里。日复一日的讨生活,除了岁月在脸上刻画出更多的痕迹上,没有任何变化。襄阳城内关于曹操南下、荆州到底是战是降的争论,显然还没有传到这个村子,不然此刻他们早就开始打算收拾一切还能够用的器具,快些去寻觅下一个能活下去的地方了。
屋内大的家什只有一张条凳、一张板桌、一席茅草地铺、以及其他一些小的杂物,阿呆今日份的晚餐就是那只山鸡,比寻常小麦豆黍可口很多。今天跑了山路又和人斗了一场,他早就饿了,恨不得把鸡骨头都嚼吧嚼吧咽下去。吃完的厨余往院子里的土坑里一倒一埋,尘归尘土归土,生命以再寻常不过的方式回到了大地。
阿呆心想:“鸡啊鸡,今天是你运气不好遇着我,可不是我主动去找着你的,见你那么瘦肯定也挨了不少饿,这回把你吃了就当是替你解脱了。完了我好有力气保护孔明兄一家。你就早些入土为安吧。”于是又踩了踩盖在坑上的土,对着未寒的鸡骨作揖一拜。
刚准备回屋,阿呆看到远处一人走来,四十多岁,寻常农夫打扮,戴着一顶斗笠,他随即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王师傅!可算来了!”王师傅点了点头,与他一起进屋坐下,一眼便看到了那柄剑。
“今天和人交手了?”王师傅问。
“是的,还正想请教你,是否知道这剑的来历?承彦公和孔明兄都不识得。”阿呆答道。
王师傅看了看阿呆的样子,便知他并未吃亏也不会受伤,于是一边捧起剑仔细查看,一边详细询问阿呆对方的着装、使剑的模样与套路。阿呆也都一一如实告知。
“诸葛孔明确是聪颖,已然料到这黑衣人三五十日内不会复返。”王师傅放下长剑,看着一脸惊讶的阿呆说,“你和那刺客一通瞎扯,说得很像那么回事,对方又见你剑术了得,必定是把你那结结巴巴的‘是啊’、‘是啊’,听成了‘史阿’。”
阿呆听他说的声音都一样,还是不明就里,搔了搔头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王师傅似乎犹豫了一下,停顿片刻又舒了口气说:“史阿是曹丞相的次子…”
“啊?!曹操的儿子不应该也姓曹吗?怎么姓史?”阿呆问道。
“你小子今天和人交个手就一惊一乍地,能不能听我说完?”王师傅瞪了阿呆一眼。阿呆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王师傅又说了下去:”他是曹丞相的次子曹丕、曹子桓的师父,专门教授他习武与剑术。你若是把他们打跑了,可能还会纠结其他同伙再行报复,反而这误打误撞,却是把他们吓跑了,以为你是史阿的高徒,与他们是一伙的、也是被曹丞相派来的。”
“曹操?!他放着偌大的河北不管,派人来盯着我们干嘛?”阿呆颇为诧异地问。
“也许是和南下攻取荆襄有关吧。黄承彦和刘景升是连襟,那蔡瑁蔡德珪又是他小舅子,沾亲带故的,也许觉得能探听到一些情报吧。”王师傅说罢,摆了摆手不想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说道,“这个还是去问你的卧龙兄长吧。”
阿呆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心想:“孔明兄果然厉害,曹操名垂天下,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他儿子的师父定然也非泛泛之辈的,想来肯定是和王师傅一样,猜出了其中缘由。”
阿呆又问:“王师傅,你说的三五十日,想必是从这里快马加鞭来往河北通风报信的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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