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
张汤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对于这种打法律擦边球的人，无疑是所有法家弟子最为厌恶的存在。
作为太守府主盗贼事的贼曹掾史，他其实早就认出了张乔的身份。
云中帼的郡尉之子嘛，好大的来历。
郡尉乃是俸比二千石的大官，在城中的政治地位仅在有数的几个人之下。
张汤并非是那种强项令，如果是在平时给郡尉一个面子，放张乔一马也未尝不可。
可惜，这人的运气太差了点。
他假装自己没有看到街尾的那辆马车，走到了女医者的跟前。
“这人可是在调戏你？”
不等对方答话，张汤又继续问道：“这人可有威胁你？”
女医者明显被问糊涂了，娇美可人的脸蛋上露出了蒙圈的表情。
尽管她不是很懂律法，却也知道，只凭她的口述之辞是不可能定下对方的罪名。
“喂，你到底什么意思？”
张乔自觉最近智商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但还是没有看明白对方的意图。
对方难道认出了他身份？
这是准备随便应付两句好回去交差？
之前的那副铁面无私的样子也是在做戏？
“想知道？”张汤忽然转头看了张乔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帮我把那张丝巾拿过来，我就告诉你。”
他所指的是女医者系在腰间的那张丝巾。
这就让周围的人看的愈加迷糊了。
张乔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真的走到了女医者身旁将丝巾抓在了手中。
女医者现在依旧处于蒙圈的状态，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表示。
下一刻，事情陡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大胆贼人，你可认罪？”
张汤唇角露出了一抹隐隐自得的笑容，面上却是一副厉色。
“我……何罪之有！”
在说这话的时候，张乔是又惊又怒。
没想到眼前的这个黑面小吏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在对方的特意引导下，他本能的跟着对方的步伐在走。
“你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依律当杖三十。”
张汤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听到这番话，张乔反而松了一口气。
“就凭你也想定本公子的罪，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呀！”
说完，他就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容。
周围的一帮狗腿子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张汤却没有理会这帮人的挑衅，而是走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中，面色温和的对准其中一个青年男子问道：“小兄弟，你刚才是否在这里看到了整件事的经过？”
那青年男子想了想便点头承认了。
“你可曾看到那人有轻薄的举动？”
青年男子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他刚才确实没看到那公子哥有过轻薄的动作。
看到这一幕，张乔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浓郁了。
也不知道这黑面小吏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这简直是在为他扬名啊！
眼中不由生出了一抹戏谑之色。
张汤却没有丝毫泄气的样子，反而继续问道：“那你可觉得那人有想要轻薄那小娘子的心思念头？”
青年男子神色一呆，似乎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道：“俺估摸着应该是有吧！”
听到这句话，周围立刻就响起了一阵哄笑之声。
张汤面色如常，随后又走访了数个看热闹的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结果都是一样。
至此，他才满意的走到了张乔的身前，面色又是一变，厉声喝道：“如此，人证物证俱在，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
这是张乔此刻表情最真实的写照。
他感觉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张汤也没有让其等太久，马上就给出了解释，道：
“现场有那么多人亲口确认，你有调戏这位小娘子的心思，这点你不否认吧？”
张乔面色一呆，本能的点了点头。
但随后他又醒悟了过来，连忙摇头。
张汤却没有理睬对方的举动，继续说道：“而你手中的丝巾便是物证。”
“我没有！”
张乔手臂一抖，吓得连忙将丝巾丢在了地上。
“呵呵！”
张汤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也听之任之。
“你既有调戏之心，又有调戏之举，吾当引商君书之意，你可心服？”
这番说法大概就是春秋决案的法家版，主张采用法家的经典对犯罪事实进行分析、定罪。
“所谓志善而违于法者免，志恶而合于法者诛。”
这句话概括起来就是说，断狱定罪要从犯罪事实出发，但主要的不是看事实。
而是追究犯罪动机和犯罪原因及罪犯的心理状态。
凡心术不正，主观为恶，有犯罪动机，即使犯罪未遂，或犯的是小罪，也要加以惩罚和重罚。
相反，如果所犯者动机、目的合乎道德人情，只属于过失。
虽然违法也可以免于处罚或减轻处罚，甚至犯大罪的也可以宽宥。
张乔虽然听不大明白，但却肯定了一件事。
面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喝道：“你敢阴我？”
真当他是软柿子，谁都敢来捏两下。
他朝左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先把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吏痛打一番再说。
那帮狗腿子们面上虽有忌惮之色，但在自家主子目光的注视下，只好缓缓的上前将张汤包围了起来。
张汤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害怕，他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面现冷笑，“我乃朝廷命官，尔等当街行凶等同谋反，不怕被诛九族吗？”
“放屁，你算哪门子的朝廷命官，给我打，万事有我。”
张乔火气上来，瞬间就恢复了本性，他堂堂郡尉之子，岂能受辱与一个小吏。
在他的注视下，狗腿子们只好缓缓拿出了武器。
他们现在只能希望，这位主子真的能像他说的那么硬气。
“呵呵，看来孤差点又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听到那个略带几分耳熟的声音，张乔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全身发抖。
整个人陷入到莫大的恐慌无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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