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夫说,她过去重伤多次都没有好好调养,元气受损,此后都将是这样虚寒的身骨,且寿元不长。
他问有没有其他办法,千金亦可。
大夫便笑了,说这姑娘寒毒初犯,及时医治,用心调养也能救治,只是这哪里是千金可求,而是万金才行。
“千金万金,”顾蔷笙抓紧了衣服,苦笑道,“不就是钱吗?”
说完,他让大夫开了方子给他。等第二日天韵清醒,他小心翼翼问她:“你是祭司,为什么还不回祭司院呢?”
“如今我师姐入关修炼,她的人必然在祭司院布下天罗地网等我,我怎敢回去?”天韵坦然相告,又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来?”
“没事,”顾蔷笙别过脸,看见她手上细细密密的伤痕,又道,“大夫说你过去受伤多次都没有好好调养,祭司院是不是很穷啊?”
听到这话,天韵不由得有些好笑,却假装认真道:“是挺穷的,都是些算命的人,哪里会有很多钱?不过,历来祭司都活不过四十岁,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蔷笙诧异回头,他看着面前面含笑容的姑娘,不知如何作答。
“没有可以挂念的人,没有需要等待的人,空握至高权力,活太久了,又做什么呢?”
“你呢?”顾蔷笙终于开口。
“我?”天韵愣了愣,片刻后,她收起了笑容,转头看向窗外,慢慢说道,“我想活久一点。”
想多看看这大好山河,想多陪陪身边的人。
顾蔷笙讷讷点头,袖里紧握着大夫开的那张药方。
往后的日子,他接客接得更勤。凤楼里的其他人都看不过去,让他不要太勉强自己,然而他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再没有多说什么。
那药方果然是万金之方,其他都还好说,单那火灵芝,就万金难求。
他透支着自己的生命努力接客,最终还是差那火灵芝。兵部侍郎的女儿很喜欢他,同他笑谈间说道,她家有好几棵火灵芝,若是他嫁到她家,当她十八房侍君,她便送他一棵火灵芝。
他信以为真,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答应了。
他同沈夜厘清了赎身钱,收拾了个小包裹便去兵部侍郎府中。走的前一夜,他同天韵告别,他给她做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然后将她平日的用药都分成小包交托给新雇请的小厮,嘱他每日煎好给她送过来,又将她的衣物折好,将她的生活习惯写在纸上交给新来的小厮。
做完这一切后,他将在房间里读书的天韵请出来,对她说明日后他不在时的种种安排,最后他端起酒,对面前的姑娘温和地说道:“今日与君拜别,望君来日富贵荣华,切勿相忘。”
说完,他一饮而尽。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很久之后,天韵才慢慢开口,她说:“我以为你懂。”
“你将我从河里捞出来,你为我杀人,你给我买新衣服,你救我一次又一次,我以为你做一切的原因,我明了。”
“而我,”她顿了顿,才道,“新年送你祝福时,我以为你懂。”
顾蔷笙没说话,许久后,他温柔地开口道:“你以为你懂的是什么,以为我懂的是什么?”天韵没有回答他,她静静瞧着面前含笑而立的公子。这时候她才发现,他早已不像初入楚都时那样破布褴褛,他穿着一身嫩青华袍,头顶雕花玉冠,穿着打扮虽说并不十分华贵,却也已是上乘。
她不太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想这世界怎么能有这样多的变化。她本想将心意脱口而出,终就强行咽了下去,静静瞧着面前人,一句话也不说。
顾蔷笙低头轻笑:“天韵,你始终是个孩子。”
“你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事,其实都比爱情重要。比如富贵,比如平安。”
说完,他拿过她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他便转身,背着早已准备好的小包离开。
微风吹动了他的华衣,时令已经是春天,院里梨花开得正好,好像他当年同她描绘的家乡春景。
天韵猛地高喊出声:“你懂我的心意吗?!”
顾蔷笙顿住步子,朗声笑开,转头道:“明白,你喜欢我,我早就知道。”
“在下十四岁便入窑馆,男女之事,再清楚不过。”说着,他面上似露出骄傲神情,又带了几分嘲讽道,“大人身份高洁,能垂怜在下这样贱鄙之人,在下荣幸之至。只奈何在下心之所向不是高山白雪,而是这盛世荣华。大人只不过是一名祭司而已,如何给得起呢?”
说罢,他勾起艳丽笑容。天韵一时愣在那里。直到他远走,她才反应过来。
她想他说得对,她还是个小姑娘。
还总幻想着有那么一个人,愿为她抛弃这世间的一切,就像她愿意为一个少年,抛下苍山主宫,堕入滚滚红尘一样。
然而这红尘总是太残忍,等回过神来,眼泪早已落满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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