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掀开，林如海的官靴从两人眼前擦过。
“细柳，你说马姨娘的雪狮子为何凶性大发？”林如海开门见山问道。
细柳乃马姨娘的贴身丫鬟，此事问她原也是应当。
“回老爷的话，奴、奴婢不知情。”细柳颤抖着答道。
“是吗？你家新近添了好些衣料都是太太赏的吗？”林如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问道。
细柳万没想到她收受娄姨娘好处，偷偷往家里运东西的事情，林如海已尽数知情，吓得咚咚以头触底，再不敢接话。
娄姨娘也是面色顿变。
只有马姨娘全不知情，目瞪口呆望着细柳，“细柳，我待你不薄，你为何……”
“因为别人待她更好。”林如海一针见血点破。“细柳，你直说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本老爷看在你乃家生子的份上便不牵连你的父母兄弟，不然……”
余下的话他虽没说，威慑却更大。
细柳惊慌抬头。只见林如海神色与往常一般无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
林如海待下宽和，几乎从不责罚。可听他今日语气，无论她招供与否，被逐已成定局。甚至，若敢有丝毫隐瞒，全家老小都要一同被发卖！
细柳激灵灵吓出一身冷汗，竹筒倒豆子招供道：“都是娄姨娘指使我的。但是老爷明鉴，原先奴婢并不知娄姨娘要害姑娘。娄姨娘只说要借雪狮子生事搅乱宴会给、给太太添堵。还、还说如此一来，太太就会知道马姨娘不中用，日后只看重她。奴婢错信娄姨娘鬼话，这、这才在雪狮子的饭食里加了、加了料。都是娄姨娘亲自交给奴婢的，奴婢也不知那东西是何物。”
“好、好你个细柳！”娄姨娘见势不妙，跳起大骂道，“你自己背主害人居心不良，如今事情败漏竟要全部推到我头上吗？老爷、老爷，妾身是冤枉的呀！什么绸缎衣料，绝不是出自妾身处呀！”
娄姨娘哭得梨花带雨扑倒在林如海脚前。却到底还有分寸，不敢直接扑上去。
“呵呵。”林如海冷笑一声，“你聪明，知道不能拿公中的东西做人情，巴巴托了兄弟去外间采买。只是可惜，你那兄弟不听话贪便宜，非要假借府里名义去店里要低价。人家老板迫不得已卖了，转头却又命人拿着上好料子来送给太太。你猜太太怎么说的？”
娄姨娘万没想到她的计划还没开始，贾敏已然知情，不敢置信地直摇头。
“太太说，让老板日后但凡卖给你兄弟的东西都做个记号再列出一张单子，送到府上。府里他补差价，额外还有感谢。所以，你拿来打点安排的那些好东西，没有太太不知道的。”林如海淡淡道。
至此才明了自个儿的丫鬟竟老早就被娄姨娘收买，闷葫芦马姨娘终于暴起质问道：“娄姨娘，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究竟为何要害我？”
“我、我，我没有……”娄姨娘还要死鸭子嘴硬。
林如海坐在上首，看着昔日也算嫩柳娇花善解人意的二人，如今却是一个面目可憎一个愚不可及。突然想起自个不在家时，贾敏要面对这样两人，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来人，带小虹。”林如海不愿再多看两人一眼，径直吩咐道。
小虹便是那个负责给黛玉熏衣服的丫鬟。她在外沉思了许久，终于有了眉目。
“说，药粉究竟如何沾到姑娘手帕上？”林如海问道。
“是、是细柳。奴婢今早拿着洗干净的手帕回姑娘院子的时候，半路碰见去园子折花的细柳。两个人站着说了会儿话。期、期间，细柳把手上花枝往奴婢拿的帕子上戳了一下。奴婢原没在意，不曾想后来就出了事。”小虹一五一十道。
“又是你？”这次却是马姨娘先问出口。“你们好歹毒的心肠，借刀杀人，竟当真要置我于死地吗？”榆木疙瘩如马姨娘也终于看破了娄氏的居心。
细柳却更冤枉，“老爷，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确实碰见了小虹，可是，可是……那花枝……”
细柳分辩着，似乎想起什么，突然扑上前指着娄姨娘道：“是她，是她。今早娄姨娘约我园子里见面，顺手把那花枝送给我。还说、还说，不能让别人看见我俩见面，让我先走，路上若是碰见人，就和她说话，莫要引起怀疑。奴婢根本不知道那花枝上面早就被娄姨娘掺了药粉呀！”
至此，雪狮子伤人事件的来龙去脉算是已然分明。
娄姨娘好重的机心！
可是，事已至此，她却还死鸭子嘴硬道：“老爷，老爷，您知道奴婢的，便是给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谋害姑娘呀！奴婢承认，确实想收买细柳。可那不过是想在马姨娘身边安插个眼线。至于借畜生伤人的事情，确实跟奴婢无关啊！”
娄姨娘叫冤，言下之意，都是马姨娘在背后捣鬼，她却是背黑锅的人。
马姨娘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马姨娘奋起反抗道：“老爷，奴婢愿对天发誓，今日之事但凡有半点与奴婢相关，奴婢甘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娄姨娘见状，也要跟着起誓。
好好的正房，登时一团乱。
“啪！”林如海一拍桌面。
众人登时住嘴。
“你们都是家养的奴婢，自然明白一个道理。”林如海眉眼不抬幽幽道，“莫说如今你们都有嫌疑谋害主子，便只是平常伺候不周，太太便可撵了你们。不过是太太仁慈，非要我来听你们分辩。”
“事已至此，你们也莫要怪我无情。马姨娘，这些年你老实本分，原没什么错处。可你束下无方，理应处罚。罚你归家待嫁。”林如海淡淡道。
“什么？”马姨娘吃惊地瞪大了眼，待、待嫁？
娄姨娘也猛地抬头，神清复杂地望向林如海。
多年感情，他说抛就抛。束下不严允她再嫁？那自己呢？
“至于你，无知妇人竟敢把主意打到玉儿身上。哼，”林如海冷哼一声，“依我的意思，必得让王婆领了你去。”
王婆可不是一般的人伢子，经她之手的女子全被卖去了青楼！
娄姨娘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林如海站起身，走到娄姨娘面前，俯视着她道：“你要谢谢太太仁慈。”
说罢，转身离去。
却是林福带着一个水桶腰的妇人进来。
“李婆，这些人老爷都允你带走。只需给个人头费就行。”林福大手一挥，娄姨娘和细柳都被归入其内。
不提正房里痛哭惨相，林如海快刀斩乱麻把姨娘们都撵了，这才自觉略微有了些脸面，可以去见黛玉和贾敏了。
那边厢，却早有丫鬟把正房中事转述给了贾敏知晓。
“老爷就不怕别人说你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宠妻无度软弱惧内吗？”林如海前脚刚踏进门，贾敏便问道。
探花郎俊脸笑出了褶子，厚颜无耻地道：“惧内怎么了？他们想惧还没得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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