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延殿里，一干宫人皆跪坐大殿寿字纹纱帐之外，雅曲朱弦，鼓乐笙曲时缓时急。大殿中整齐排列的食案上，置着玉盘珍羞，清樽绿醑（xu，三声）。
悠悠湛歌下，虞珣手握长柄深勺，正漫不经心地挹着酒。
寿宴始于申时二刻，太后乘坐的肩舆准时停在了永延殿前。
虞珣起身前迎，“儿请母后寿安。”
太后将手搭在虞珣臂肘上，缓缓迈进永延殿。身边的宫人皆停下奏乐，纷纷俯身，请安之声络绎不绝。
不多时，太后便落座了，她看着永延殿里四处可见的喜庆贺寿纹样，以及食案上陈列的水陆八珍，心下满意。
母子二人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广乐齐奏，又各进了食，品了酒。
搁下银筷后，太后见虞珣也吃得差不多，便提议道，“之前提的几个世家女子已经候在殿外了，不如皇帝此刻见见她们？”
“都听母后的。”即便虞珣毫无兴致，也只得如此应答。
皇帝应允后，芳茹清掌拍手，殿内的乐匠立即停下奏乐，皆捧着各自乐器退至殿外。
转眼间，十位腰肢曼妙的妙龄女子，皆面覆薄纱，娉娉袅袅进了永延殿。
太后看见这些年轻的世家女子，不由得笑逐颜开，她对虞珣解释道，“是老身的主意，让她们遮住半靥。这女子，最数一双眸子明艳动人，所谓顾盼生辉，便是如此。”
胡太后回忆起自己年轻时，便是这样轻纱掩面，被先皇一眼看中。
虞珣点头，抬眼望向十位女子，却觉不甚自然。
除却宫内侍奉的宫人外，他所见女子不多，今儿却一下子来了十位，虞珣多少有些局促。
不过他也是打心底赞同太后的审美。因为温灵雨，就是有那样一双勾人射魄的眸子，勾得他整颗心为她悬着。
想着再过半个时辰，温灵雨便会进宫，虞珣不由笑开，“母后说得极是。”
太后见虞珣由衷淡笑，暗喜，她以为虞珣是满意于眼前的女子们。
轻歌曼曲悠然而起，一女子解开面纱，握笛而奏，从十人中迈了一步出来。
太后半眯着双眼，静品了一小会儿笛音后，向虞珣介绍道：“这位是丞相府户曹梁古之女——梁玉容，此女不仅擅笛，又擅琴。”
梁玉容听闻太后正向皇帝介绍自己，唇齿吹奏间，她望向虞珣，眼中尽是绵绵情意。
虞珣记起她，之前他叫程夙挑两个女子的时候，程夙便挑出了梁玉容。
这女子的确容貌靓丽，双眸中又尽是媚态，甚至比画册上的状摩更胜一筹。虞珣轻咳了一声，不甚自然地移开目光，他对太后道，“是好听。”
太后见虞珣拘谨，不由笑着，低声道，“皇帝不必羞涩，只管仔细看她们，喜欢哪个，便搁心里记下。”
“好——”虞珣勉强答应了，心中却仍是温灵雨的样子。
梁玉容一曲笛声结束后，便退回了十人之列。又有另一位世家女子婉约迈步，对虞珣与太后福身请安，“臣女罗鸢，请陛下万安，太后寿安。”
这位罗鸢又是另一副气质，不如梁玉容千娇百媚，眉眼间倒是小家碧玉的羞涩。
一炷香的功夫里，十个女子皆依次请了安，当真如画册上的附文一般，各有千秋。
虞珣不禁感慨，太后真是用了十分心思，将平阳城里凤毛麟角的适龄女子都传来了这里。
不过，应接不暇地阅遍了这些女子后，虞珣反倒有了特别的体悟：原来心属一人的滋味是这样，即便眼前之人再美再好，也都如浮云过眼，不及她一人。
虞珣暗暗品位着个中滋味，心里倒是腾掇起一股暖意。
好似他定了心，更肯定了他想要的是谁。
太后暗暗瞄着小皇帝的神色，低声问道，“陛下可有中意的人了？”
虞珣这才回过神来，他敷衍笑道，“都好，都好。”
太后自己生的儿子，她自然比谁都了解他。
虞珣如此心不在焉地一笑开，她便知道这厮心里根本就在惦记着别人。那个在长年殿的温灵雨，就真有那么好？
太后不解，若论容貌，那梁玉容才是人如其名，生了一副花容月貌的脸。若论品性，这些女子哪些会不如温灵雨。
太后自认自己识人本事不弱，她一眼就看出，温灵雨那姑娘骨子里有股冷淡。换句话说，那姑娘压根就没看上她视若明珠的儿子虞珣。
太后正是因为看穿这点，才替虞珣深觉不值，由是也对温灵雨毫无好感。
虞珣勾了勾手，示意崔金福靠近一点。
“几时了？”虞珣问。
崔金福绕到席外的银箭金壶前，扫了一眼，又回来禀告：“回陛下，再有半刻就到酉时了。”
虞珣听闻，临到温灵雨进宫的时辰，他立即坐立难安起来。但又碍于太后在此，他也不能贸然抽身离去。
踟蹰间，他一个劲儿地给崔金福递眼色，示意崔金福帮他想办法。
太后斜眼看了一眼虞珣，“瞧皇帝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是想谁了么？”
虞珣尚不知太后已通晓他对温灵雨的感情，还试图隐瞒，“或许是方才的食物不合胃，这会儿有些不舒服。母后且等着，儿去去就回。”
太后掩面嗤笑一声，她很想直白问皇帝，是谁这么大的面子，竟能让皇帝以如厕为由离席而去。不过，太后并没有说破，而是更犀利地道，“若真是不合胃，就该将御厨唤来，好好罚一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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